沈子揚本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將話咽回。母後說,他生母在冷宮中猶不安分,暗地買通宮人對一些懷孕的殯妃下手,迫害皇嗣,瞧,月兒剛不是也說,她「打點宮人」了嗎……
「你要相信我,馬皇後真的不是什麼好人,哼,有什麼姑母就有怎樣的佷女,馬玉琳每回都欺負我,你看看我腳上新添的傷,就是她讓人放狗咬我的!」見自己怎麼說,哥哥仍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不由得氣急敗壞。
她拉高褲管,露出小腿肚上幾個拳頭大的牙痕,淤青一片,看來有點嚇人。
「你又來了,這事情琳兒跟我提了,她說是狗兒突然發狂才咬傷你的,她也很過意不去,不是也給你送了傷藥嗎?」沈子揚最不喜歡佟欣月耍這種心計,語氣重了些。
佟欣月不只一次提過馬玉琳有意陷害的事,剛開始沈子揚曾為她抱不平,找馬玉琳理論,當時在場的馬皇後卻告訴他裝傷低毀人是後宮慣用的伎倆,是佟欣月在耍心機。
本來他不信,可佟欣月對馬玉琳的控訴確實沒證據,馬玉琳也曾苦著臉向他哭訴冤枉,馬玉琳見他不信,甚至要撞牆以明志,幸好被他及時制止,沒釀出大禍,他想琳兒這麼嬌生慣養、愛惜皮肉的人,卻能做到這地步,想來不假,不由得多信了她些。
「哼,你信她,不信我!」佟欣月見他語氣不好,氣得一甩頭,負手在胸地怒道:「既然你信她,以後都不要來找我玩耍了,盡避去找她玩好了,反正她是你未婚妻,你向著她也是合情合理,我這多余的討厭鬼就走開好了。」
說完,她果真跳下錦榻要走開,沈子揚不想她走,拉住她的衣袖,可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說話,佟欣月也是噘高了小嘴不出聲,臉頰氣得鼓鼓的,染著粉紅雲朵,看起來十分可愛,又添了兒許嬌美。
她難得這樣向他使性子,以往這都是嬌氣的馬玉琳所做,本來有些惱的沈子揚見她這般模樣,怒氣卻莫名的煙消雲散。
冷靜下來,他忽然有點懷疑,月兒真是這樣會耍小心眼的人嗎?以過去兩人相處時的情景看來,肯定不是,但想到後宮里那些殯妃們在父皇面前,與平時表現壓根是兩般作態,他頓時又不確定起來。
佟欣月被他抓住,別扭地甩了甩手想掙月兌,他卻不放。
見了她氣得紅彤彤的小臉,沈子揚這才收回心緒。唉,即便她真是會耍伎倆,那又怎麼樣,他就是喜歡月兒更勝琳兒多些。
「月兒……」他輕喚,朝她笑了笑,見她別開小臉不理他,卻已不再掙扎著要走開,他干脆拉著她在錦榻邊坐下。
「月兒,你別氣了,我信你就是。」他像小孩子撒嬌,表情十分討好,拉拉她的小手,又捏捏她的臉頰,聲音無盡溫柔地哄道。
佟欣月見狀,沒用的心一軟,不由得被他逗得發笑。唉,每回都這樣,自己不高興時哥哥只要這樣哄哄她,她的火氣就像被一盆冰水澆下,只剩「嗤」地冒白煙的分。
她眉眼含笑地眯起,小嘴高高勾起,發出咯咯脆笑聲,沈子揚見她玉膚桃腮、笑容如花,雖還是個孩子卻也有了幾分媚態,情不自禁把她拉近懷里,試探地低頭吻上她的小嘴……
粹不及防的佟欣月猛然被他的動作嚇到,動了動身子掙扎,他卻緊緊箍抱住她,叫她動彈不得。她的臉紅了,其實十二歲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知道哥哥在對她做什麼,但是沒關系,她願意……
這一刻,沈子揚聞見她身上傳來一陣藥草氣息,而嘴里嘗到的則是如蜜般香甜,屬于她的馨香,他突然感到一陣遺憾,如果月兒是他的未婚妻就好了,除了她,他不想象這樣一般去和別的女人親近……這麼想著的同時,他手上的力道又加緊了些。
沒有如果。心底一道理智的聲音提醒他,往後月兒只能是他的側室,這是他的身分,能給她的最好的地位。
繁華落盡,殘紅片片,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轉眼間春紅花又落,秋涼冷黃花,銀白大地鋪上雪梅朵朵,遲來的花信催發枝頭,那黃鸞叫來雪融的早春,泥土里翻生出綠芽,一點一點地綠意萌發直至滿眼茵色、花兒繽紛,蝶戲抽穗的鈴蘭,吮蜜。
一片花開嬌艷的園圃里植滿木蘭、白水錦、山芙蓉、月季花、玉簾……深淺花色的交錯出欣欣向榮,帶來滿園春色的花香,以及那淡淡的朝氣和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致。
園圃里栽種的花草大多是可供藥用的藥草,山尾花能治丹毒、喉痹,亦能解瘟疫;芍藥有養血調經,平肝止痛,斂陰止汗的功效;蒲公英清熱解毒,消癰散結……
昔日荒草漫漫的空地,如今是怡人心脾的好景致,再無雜草叢生的景象,它像有生命似的活了過來,不論是誰看到這一大片瑰麗花海,都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當日頭炎炎、迎著光而長的向陽花搖動了一下,一名容貌秀雅的嬌俏女子笑容可掬地從直立的花睫下探出哲白皓腕,摘下可抄食或制油的花籽,放入腕上的提籃。
她輕輕拭著額上薄汗,不以為苦地繼續勞作,芙蓉一般的面容揚散恬靜光華,身姿似蒲柳般縴細,與花同化。
「外頭熱得很呢!你這」‘頭倔得很,怎麼也不肯听人勸,快來喝杯涼茶消消暑氣,別仗著學了點醫理就能不好好照顧自個兒。「萬一病倒了怎麼辦?讓人操心。
落華宮落盡風華,當年馬皇後以此題名時,用意是嘲諷失了帝心的華紅鸞,她芳華正盛時也不過是短短數年的寵愛,人未老,恩先斷,落得花殘葉枯的淒楚晚景。
落華宮褪色的橫匾下,立了一位衣著樸素、素淨著面容的美婦,稍有年歲卻不見老態,端雅高潔地含笑以視,眉宇間透著祥和的貴氣和千帆過盡的滄桑,笑起來很美,讓人有種目眩的心疼,忍不住多有憐借。
「紅鸞姑姑你別出來,太陽大會曬暈人,你快進去休息,我再一會兒就好了。」長得跟花一樣嬌美的佟欣月揮著手,荷色香腮紅彤彤的,被日頭曬出一片嫣紅。
抽長的身子有著少女的嬌妍,亦有女子的明艷,小小的個頭在歷經六年的洗禮後,如今十四歲的佟欣月已出落地亭亭玉立,舉手投足間皆散發出令人為之動心的嬌色和出塵風姿。
只是她仍不自覺有何傾城姿色,猶自與花草為伍,熱中藥、醫、毒理的探究,從父親身上學到的醫術使她精進不少,雖還達不到她幼時夸言的神醫,但為人看病診治沒問題,治愈了不少無錢醫治、貧病交加的百姓,小有「佛仙子」美名。
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印象中這丫頭身高還不及她胸前呢,初時是在落華宮門探頭探腦的,見她態度可親,便和她說起話來,說沒兩句便說要幫她治病,有模有樣的為她把起脈來。
丫頭說,是「哥哥讓她來的」,她心一暖,丫頭口中的哥哥,就是自己那已十多年沒見過一面的親兒。
「你也知道日頭大會曬人,瞧瞧你現在在做什麼,存心折騰自個不成,要把一張花容月貌曬成黑炭,看誰還會多瞧你一眼。」采花不知種花苦,種花不如護花累,這丫頭倒是把這些活兒全給攬下了,累出一身汗仍樂此不疲,還自得其樂地強說喜。
說是找塊地養花,事實上她比誰都清楚,心思玲瓏的月丫頭是不想她過得太苦,寂寞梧桐老,因此找了理由「求」她,好能不時地探望陪伴她,這份心意叫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