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覷著沈天洛,他目光清亮,炯炯有神,五官剛直俊毅,刀削似的臉龐有著清貴的冷傲,他是不可一世的,雄鷹之姿隱隱展露。
心兒怦怦作響,冷不防接觸到他低垂的視線,她臉一紅,羞赧的避開他的眼,瞧見遠方山巒透出的紅光,她轉移注意力地喊,「日頭出來了!」
日出的美只在一剎那,眨眼稍縱即逝,瞬逝的美麗卻使人贊嘆不已。
兩人眺望遠方紅日,這種天地美景的震擻,只讓人感覺自己渺小如大倉一栗。
「沈天洛,你為什麼睡不著?」許久之後,她幽幽開口。
听到她喚了自己的名,不是冷冰冰的沈公子或高高在上的世子爺,他唇角勾笑,坦然的說出心事,將心底最深沉的負擔全盤托出。「你……想要天下嗎?」
「啊?」她一怔,好沉重的話題。
「有個人盼了大半輩子,對帝位誓在必得。」那個人,是他的父王。
他心中苦悶,若是這世間凡事都有正確且唯一的解答,那他也不會陷入左右為難,在他看來,做為皇帝的叔父賢明治世,頗得民心,在他的治理下海晏河清、民富國安,他極不願讓這太平盛世陷入兵馬慌亂的亂世。
在忠與義之間徘徊不定,他拚命渴求著一個答案,然而答案其實很清楚,只是他無法狠下心選擇罷了。
認真地想了想,喬淇朗聲回道︰「成王敗寇,想爭就去爭,只要不後悔即可。」當初面對那些與她爭奪繼承人之位的親戚們,她也是抱持著這份信念對抗的。
「即使生靈涂炭?」他訝然她異于常人的想法,黑如沉墨的眼眸盯著益發嬌俏的英蓉臉。
「若是上位者腐敗,取而代之未嘗不可,如果一國君王連臣生異心都未有防備,那就該有人來打醒他,居安不思危乃帝之弊。」她以現代民主制度看古代封建帝王,做不好就得下台,換個能做事的人,一個國家只掌控在一個人手中太不公平了。
戰爭離她很遠,她沒有經歷過被戰火波及的年代,不過商場與人生的戰爭卻沒少歷練,歷史教訓告訴她,改革將有所犧牲,也許變好,也許更壞,端看人們怎麼適應,就像她穿越到這里一樣。
「不能反,百姓無辜。」以一己之私禍害萬民,與畜生何異?
「沒說要反呀,也有不流血革命……」看他驀地膛大眼,喬淇話鋒一轉,「我是說能不流血就不流血,皇上是真龍天子,哪能說換就換,那是殺頭大罪,民間百姓想都不敢想。」
「可若你身邊的人卻執迷不誤,甘冒大不韙呢?」他目光深沉,說到心中苦楚,語帶沉痛。
「那就勸他,勸到他清醒。」心知他是在講靖王,喬淇心里也為他感到苦澀。
「勸不了。」沈天洛苦笑著搖頭,「江山多嬌,才使古今英雄競相折腰,手握至高權力,豈能教人不心動?」
「那就任他自食惡果吧。」從失敗中記取教訓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有時候跌得痛了,反而才能讓人修正錯誤。
知道他難以抉擇,喬淇嘆口氣道︰「你作不了決定,也不用硬逼著自己非抉擇不可,就看天意行事如何?只是听天命之前,不妨再盡一回人事,盡力之後,不論結果如何,遺憾總會少些。」
他訝異地看向她,眸中盡是欣賞,「你一個女子竟能說出這些話,我真是佩服你,你的小腦袋瓜里到底裝了多少令人驚奇的想法?難怪我如此抗拒不了你,對你傾心……」
未料他突然告白,喬淇心中甜滋滋的,忽地一陣冷風吹來,凍得她打個哆嗦,也讓她在瞬間恢復理智。
退離他的懷抱,她快刀斬亂麻地道︰「這些話我听過就算了,世子爺莫要再提。」
又叫他世子爺!沈天洛不愛,瞪著她,「這話怎麼說?難道你喜歡的是墨盡日?」
嫌惡地說出這個名字,他無法坦承自己是嫉妒墨盡目的,不只因平時喬淇的偏護,還是昨日看到他倆有說有笑,最後頭甚至還親密的靠在一塊……
見她搖搖頭,他不相信地追問,「那是為什麼?」
「門戶之見、身分之別,你是王爺世子,我卻是不得不拋頭露面忙于掙錢的貧戶女,你以為這世上的人能容得下這種事情?」她與晨風之間她可以不在乎,那是因為是在現代,多數人都有人人平等的觀念,如今在這種古代社會里,她即使可以不管別人眼光,可他行嗎?
「我才不在乎他人怎麼看,我其實我早該離開了,本想就這麼走的,但始終放不開手……」他握住她的手,大掌緊了緊,握得她生疼。
「我從不是你抓在手里的東西,何來放不開的道理?」她使勁想抽離手,卻辦不到,干脆說得狠些,畢竟長痛不如短痛。「我們要的東西從來就不同,你求的是一個新奇特別的女子,而我求的卻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沈天洛詫異,可隨即也釋然了,他愛的不就是她與眾不同的想法嗎?
喬淇點點頭笑了,聲音變得悶悶的,「對,所以我們不該走到一處的。現在時候到了,你不放手也不行,咱們得下去了。」
見他失望的低垂著頭,她心底浮上感傷,滿心酸澀。
第十二章變身泥鳳凰
「你說有東西要給我看,怎麼會是帶我來我家?」喬淇疑惑地問。
一早,墨盡日來到蓮香樓找她,只說有東西給她看,便帶著她來到她和八兒的家。
如今這里修咠過了,外觀雖還是舊,不過里頭沒破洞再不怕漏水,姊弟倆為做生意方便,平時都住在蓮香樓,偶爾才會回來看看。
墨盡日一指里間,示意她跟著進入,里間的擺設如同往昔,就見他從角落一個箱籃,取出一樣東西。
「上回我和八兒過來時,意外發現這個。」
「這是……」喬淇接過他遞來的一塊布,仔細審視,這塊白布的料子原本應該不錯,因時日過久已起黃斑,還有蟲蛀的孔洞。
「你看這里,你可知道這圖樣意味著什麼?」墨盡日拿過那塊布,翻到背面,指著一個飛鳥狀的紋樣間,見她搖頭,直接告訴她答案,「這是喬大將軍府的家徽。」
「是前日說要尋找流落千金的那戶人家?」喬淇訝異不已,努力搜尋著腦海中屬于七兒的記憶。
「對。」墨盡日面上的表情顯得怪異,欲言又止地道︰「我想這應該是你的。」
喬淇下意識地搖頭,「這不是我的。」她隱隱約約想起,七兒三四歲時,有天正扯著這塊布玩,她娘打了她一記說不行,這是弟弟的……
「那是誰的?」他問得急躁,顯然很在意這件事。
她有些遲疑地道︰「我想是八兒的。」難道八兒竟跟大將軍府有關系?
聞言,墨盡日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即又困惑反問,「怎會是八兒的?對方要找的是個千金。」
她也想不明白,「總之我肯定不是我的。」
墨盡日沉默了,難道對方弄錯了?不可能,懸賞那麼高的賞金,怎麼可能連要找的人是男是女都弄錯。「這事你想怎麼處理?」
喬淇眉頭皺起,「如果八兒真是喬府的子孫,我想讓他認祖歸宗,他應該回去過屬于他的人生。」
雖然不舍,但回到大將軍府,八兒的未來會比現在跟著她四處奔忙更好。
「我倒不認為這是個好法子。」墨盡日哼道︰「不論是你或八兒,回到喬府並非好事。」
她不解地看,向他,「我听說大將軍金印紫餒,位同三公,出身這樣的府第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認祖歸宗怎會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