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前陣子花匠剛植下一批冬季花草,花園中依舊顯得生機盎然,除了山茶花、仙客來,架上的三角梅開得旺盛,桃紅的艷華奪人目光。
謝姨娘所說的茶梅就開在一座八角亭旁,綠葉蓊郁,花朵開得正美,鮮艷的紅花十分討喜,淡雅的白花可愛,令人看了賞心悅目。
「二太太你瞧這朵如何,它開得正盛,顏色也好看。」綠苗湊近花朵一聞,重瓣的紅茶梅散發出淡淡的甜香。
謝姨娘瞧了瞧,溫婉地道︰「好呀,就摘了它吧。」花留校頭亦早謝,不如早早離枝供喜薩。
接過綠秧遞上的花剪子,謝姨娘將那朵紅梅剪下,卻沒有放入籃中,而是往綠苗頭上一插,打趣道︰「好花配上好姑娘,正是好上加好。」
「夫人,你怎麼笑話人家……」見謝姨娘和綠秧都笑了,綠苗不依地噘起小嘴,雙頰鼓了起來,紅彤彤的甚是可愛。
今日晴光正好,謝姨娘在園中逛了逛,見了各色花朵,一路上又听綠苗說笑話哄得開心,心底的陰郁一掃而空,心情也開朗些,為綠苗戴了花後,又笑對綠秧說︰「你也挑一朵吧,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綠秧原要推拒,最後抵不過謝姨娘的堅持,才在一處角落挑了一小東丁香花。
「你這丫頭,還是花樣的年紀怎麼選這麼樸素的花朵,明明還有粉紫、藍紫、紫紅的,偏選白花呢?」
「二太太,我就喜歡這白花的單純,其他的配這一身衣衫太艷,再說夫人不也是青春,照樣穿得素雅,人家說其主必有其僕,我怎能搶了主子的光彩?」
謝姨娘無奈地笑,「不跟你說了,你這丫頭怎麼也學人貧嘴,我是嫁人了的,怎麼能和你一般比較?」
一旁的綠苗听得笑咧了嘴,無意間透過濃密樹影看見走廊轉角有道鬼鬼崇祟的人影,不由得驚呼,「秦嬤嬤來了!」
秦嬤嬤是柳氏身邊得力的婆子,向來仗勢欺人,綠苗過去是小丫頭的時候就吃過她太多苦頭,如今依舊很怕她。
她這一聲引得另兩人注意,綠秧正要叮囑她輕聲些,謝姨娘卻在看清躡手躡腳跟在秦嬤嬤後頭的人後百般震驚,「劉大娘……」心頭震攝難止,她手中的花剪子握不住,掉落在地上。
「劉大娘是誰?」綠苗看著那個矮胖的婦人,見她生得一臉勢利尖酸樣,直覺認定不是什麼好人。
謝姨娘悵然若失,眼神一黯,苦澀地說︰「她是當年為我接生的產婆。」
「產婆?」綠秧疑惑,「咱們府里沒听說誰有身孕啊,產婆來做啥?」
「閑事莫理,咱們摘完花就回去,人是秦嬤嬤去請的,興許是大太太有事要辦,咱們就別過問了。」謝姨娘見自己解釋之後,兩個丫頭好奇心更盛,趕緊勸道,現在她只想平靜過日子,不願沾染是非。
「好嘛,不看就不看,反正也管不了。」她再瞄一眼就好。
好奇心人皆有之,綠苗性情浮躁,尤其喜歡八卦,不若綠秧沉穩,她嘴上嚷著要安分,可是骨碌碌的眼珠子還是直瞥往劉大娘身上。
「二太太你看看,秦嬤嬤和劉大娘怎麼突然拉拉扯扯起來,不知是為了什麼事情起爭執?」膽子忒大,敢在府內吵鬧,要是鬧到大太太跟前,肯定是一頓罰。
「咱們別理了,萬一牽連進去……」
見那兩人吵嚷不休,向來膽小的謝姨娘心生害怕,可綠苗卻不顧綠秧的勸阻,硬是要弄個明白。
「說不定她們在計劃什麼壞事呢,談不攏才鬧翻,先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她們現在顧著吵,我們躲在這兒,小心點就不會被發現的。」
謝姨娘不樂意,卻勸不走綠苗,擔心她沖動惹禍,只得也跟著留下。
秦嬤嬤這人她是招惹不起,除了老太爺和大太太外,對于其他人秦嬤嬤一概不放在眼里,就連她也在秦嬤嬤手底下吃過幾次虧。
「什麼,還要錢?!」秦嬤嬤嗓門特大,拉高了音調道。
「哎呀,世道不好過,我老了接不了活,家里人口多要吃飯,我手頭上緊了點,只好厚著老臉上門討個方便……」誕著笑臉諂笑的劉大娘直搓著手,神情格外熱絡。
「話不是這麼說,你前前後後來要了幾回銀子,一次要的比一次多,就這麼多年的事了,你還頻頻來鬧,一具當喬府是好欺負的!」瞧瞧這副要錢的嘴臉,丑陋得很!
即使被說得這麼難听,劉大娘仍是笑,絲毫沒有半點怒氣,「我兒子如今也大了,是時候該娶媳婦,沒拿出點象樣的聘金能看嗎?反正現在府內當家作主的是大太太,拿個一百兩零花也沒那麼困難才是。」
「一百兩?!你獅子大開口!我一年的月錢加起來也才二十兩,你好意思這麼貪心?」短缺這一大筆銀子要從哪里補,府里帳面不符若被老太爺知曉定要追究的。
劉大娘裝傻地咧開滿嘴黃板牙,胡攪蠻纏道︰「大太太有今日的地位,老婆子我也幫了不少忙,還因此害了一條人命……」
「你住口!不許再說了。」秦嬤嬤神色慌張地東張西望,措住她口無遮攔的嘴。
「不說不說了,只要銀子足夠,我絕對不會說出當年謝姨娘那個孩子不是夭折,而是被活活害死的……」她壞笑道,既然抓住一株搖錢樹就要海撈一筆,不賺個夠本才不願善罷甘休。
「你這個……」秦嬤嬤氣急,真恨不得把這婆子指死,免除後患。
「什麼,我的孩子是被害死的?!」這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謝姨娘失態地驚呼出聲,口中喃喃念著「孩子沒死」,模樣失魂落魄,嚇得綠秧和綠苗擔心地直喚她,急得手足無措。
劉大娘和秦嬤嬤听見謝姨娘的聲音,驚覺東窗事發,嚇得魂都快飛了,看見那躲在丁香樹叢後的主僕三人,後背冷汗直流,臉色慘白,平日盛氣凌人的秦嬤嬤也楞在當場,她們看著謝姨娘搖搖晃晃地從樹叢後走出來,嚇得六神無主。
「劉大娘,你剛剛說的可是真的?我的孩子是被害死的……不是夭折,是被害死的……」謝姨娘臉色白得嚇人,面上滿布淚水,嘴里發出悲戚的鳴咽聲。
「我的孩子在哪里?還我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的兒呀!你們怎麼做得出來……」她一口氣上不來,身子軟倒,幸虧綠苗和綠秧及時扶住。
稍稍站穩之後,她擺月兌兩人的攪扶,直沖向前去,緊揪著劉大娘討要孩子。
「哎喲喂,你別捉著我呀,這件事和我無關,你去找大太太要孩子,我只是拿銀子辦事而已……」她見謝姨娘陷入瘋狂,著急地抵抗,想要擺月兌她。
為母則強,向來軟弱的謝姨娘也不知哪來的手勁,竟死捉著劉大娘不放,「沒天良的事你也敢做,不怕絕子絕孫嗎?我的孩子是你接生的,你竟害了他……」
「這……呃……緩著點,別激動,這都是大太太的主意,與我無關……」冤有頭債有主,要找就去找那些歹心的幕後黑手。
「什麼,大太太……是大太太害了我的孩兒……」謝姨娘遭受連番震瘋,根本喪失思考能力,只不住地流淚,放聲大哭。
「姨娘你別被騙了,大太太怎麼會害你的孩子呢?都是這瘋婆子胡說……」秦嬤嬤謝姨娘這一吵鬧驚擾了其他人,連忙上前安撫她。
「說我瘋,你們才瘋呢,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現在要你們花錢消災還推三阻四的。」劉大娘見謝姨娘轉而纏上秦嬤嬤,幸災樂禍地說風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