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微惱地沉了沉眉,正想命人賞一巴掌予以懲戒,但繼而一想此人仍有可用之處,遂作罷地緩下臉色。「你不曉得的錯處,我一一指給你分曉,第一……」
李華陽以據傲的語氣細數新賬房該遵循的規矩,從錢財的支用到職務上的認知,林林總總說上半個對辰,內容無非是在張顯自身的尊貴地位,要人識時務為俊杰,別為一點小事而得罪她,一個小小的新賬房如螻蟻一般,她一捏就能捏死對方。
「大夫人的意思是要我睜一眼、閉一眼的給你方便,不管你要用多少銀子都得通融。」她听明白了,可是……
以為新賬房「懂事」了,李華陽滿意地抿唇一笑。「不會少給你好處的,只要你言听計從,為我所用,你將來不會只是個賬房。」
利之所趨,誰不折腰。
「大夫人你這是害我嘛!要是爺兒知道我和你狼狽為奸,共謀府里的銀兩,那我這賬房還當得成嗎?不用你趕就先被掃地出門了。」當她傻了呀!大宅門內的爾虞我詐與她無關,她才不想瞪這淌渾水。
明哲保身,不卷入是非,她找到小豆子就要回去了,哪有心思在手眼前的小利益。
「在這府里是我說了算,你敢不听?」她沉下臉,眼露威脅。
「可是爺兒也說了,凡是與他的話有所抵觸的皆不做數,唯有他定下的規矩才可依從,大夫人你說我有膽連逆他嗎?」反正把一切的責任往他身上推準沒錯,誰教他是「一家之主」。
聞言,那張艷比牡舟的嬌顏頓時扭曲。「好你個狗奴才,敢拿二爺來壓我,看來不給你點教訓,哪天氣焰一高,都要爬到我頭頂上撒野了。」
「翠兒、柳兒,還不動手。」
李華陽朱唇一殷,身邊兩名唯命是從的丫鬟微露抱歉神色的走近,一人一邊準備架起夏賬房,讓向來傷人不見血的夫人予以薄懲。
第4章(1)
「我的人誰敢動,真當府里無人,不把我這當家的放在眼里嗎?」
其實翠兒、柳兒並不想為難新賬房,年過二十的兩人早對其心生好感,巴望著早日覓得良緣,擺月兌看人臉色的奴僕生活,但是主子的命令又不得不從,只好刻意走得慢,一邊觀察夫人臉色,看能不能趁機說點好話為心上人免去責罰,只是一見主子面色不善,意欲藉
殺雞儆猴的動作回報二爺的冷模、不通情理,求情的話語便消失在嘴邊,不敢挑戰主子的怒氣。
幸好夏賬房福星高照,當她們剛走近,正要動手,二爺的聲音便傳來了,她們從沒一刻像現在這麼高興看見這位冷面閻王。
「大嫂,莫不是閑適日子過久了,開始沒事找事做,想找個人打發時間吧。」她真的太閑了。
一見到氣勢偉岸的小叔到來,抖椅軟榻的李華陽故作嬌羞地扮理雲鬢。「哎,今天吹的是什麼風,平日請都請不來的人,怎麼今日有空來探望遭人冷落的我?」她不無埋怨地說,語氣中透著對他的不滿和怨慰。
「我不是來找你,新賬房百忙之中被你給叫來,你可知府里有多少賬目待整理,你此舉耽誤我接下來的行程。」一雙沉眸如黑夜,深邃幽黯。
羅帕捂嘴,她笑聲清甜的柔語,「怎麼這般無情,開口沒句好听話,沖著咱們的舊情分,好歹說兩句順耳話哄哄我,別冷言冷語的驚嚇我孱弱的心窩。」
李華陽巧笑盈兮的雙足落地,柔若無骨的柳腰搖曳生姿,腳下一顛,燻了香氣的羅帕往前一揮,人徉裝無力的投懷送抱。
知其性情的牟靜言並未被她得逞,移開身子讓她撲了個空。
「別忘了自己的身分,要是在下人面前鬧了笑話,有失顏面的是你。」他警告她恪守禮教,別讓自身難做人。
杏眼一嗔,她滿臉怨色的嬌語,「你當我是毒蛇猛獸呀!避之唯恐不及,當年我也不過做了件後悔莫及的錯事,你偏是記恨至令,教人好不傷心。」她假意拭淚,好似自己才是被辜負的那一個。
「省了你的惺惺作態,你不生厭,看得人也厭煩,別挑戰我的容忍底線。」牟靜言漠然以待,不為美色所惑,絕口不提當年事絕非對她仍有依戀,而是從未掛在心上過,何來不必要的虛情假意?
當初兩人的娘親是相交甚篤的姊妹淘,先後懷上孩子指月復為婚,盼兒女結親。
誰知道勢利眼的李員外看牟靜言母子失寵便想悔婚,不顧妻子的反對和牟府大房牽上線。
在父親的勸說下,讓本來屬意牟靜言的李華陽答應嫁給牟府大少,畢竟貧賤夫妻百事哀,所謂的道義、兒女私情哪有富貴榮華重要。
直到嫁入牟府,她才萬般後悔,他們父女倆根本就押錯寶了,牟靜書並不如想象中好控制,也很快的認清她的真面目,移情別戀另結新歡,讓她成了受人恥笑的糟糠妻。
「二弟還是這番冷性子,你就不替我多想想,空閨冷床,長夜漫漫,我這熬呀熬的要熬到什麼時候?」就你不解風情,忍心讓我孤枕難眠。
死了丈夫的李華陽可沒打算背座貞節牌坊終老一生,她夫死不及百日就急著和曾經的未婚夫、現在是小叔的牟靜言重拾舊好,可牟靜言不為所動,並在她積極布局時迎入扶蘇侍寢斷其念頭。
「你要熬不住就擇人改嫁,我會備妥半盛嫁妝送你出閣。」沒人勉強她留在牟府守寡。
噗嗤一聲,十分細微,若不仔細听還真沒能發現。
小叔嫁餿?民風保守的大宋居然也有這等趣事,教人不覺莞爾。
兩顆眼珠骨碌碌轉的夏弄潮在一旁看戲,她左看看、右看看,看得興味盎然,只差沒拿張小板登坐著,閑嗑瓜子泡壺茶。
「你竟敢說出這麼沒良心的話,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含辱受屈,空等這些年只為一圓心中所憾,你的心真是鐵打的不成,杠費我一片情意……你……你在笑什麼?」她說得如訴如泣,比唱戲的還精采,誰知話鋒一轉,對象變成旁邊的「觀眾」。
「你是指我?」夏弄潮一指自己鼻頭,唇畔小朵笑花尚來不及收回。
「不是你還有誰,這里有哪個人敢目中無人,態意嘻笑。」這奴才不好好整治一番,退早是她肉中刺。
她搖著手直辯解。「我是不小心笑出聲,絕對不是刻意打斷兩位主子的交談,你們請繼續郎有情妹有意的舊情緯綿,我是燈柱,不存在。」
夏弄潮裝作一派正經,眼觀鼻、鼻觀心地垂目視地,可是嘴角的笑意仍泄露出一絲莞爾的淘氣,讓牟靜言又好氣又好笑。
「舊情綿綿?」她真瞎了眼,哪只眼看出郎有情妹有意的。
「有句話說得好,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爺兒要憐花惜花,當個情深義重的護花郎。」一個一表人才,一個貌美如花,天造地沒的一對儷人。
牟靜言冷然沉眸,大掌一伸壓在她頭頂上。「你嫌我給你的活太少,想要把陳年舊帳橄出來重算一遍是不是?」
多話的舌頭。
「你別壓,重得很,我的腦袋瓜快被你壓扁了。」天哪!起碼有千斤重,脖子要縮進身體里了。
他冷笑。「禍從口出你最好記住,我不想三天兩頭換賬房。」
一瞧見她事不關己的打趣模樣,牟靜言心底莫名地生起一股無明火。
別說現在他和李華陽是叔餿關系,他不可能對她有非分之想,事實上,早在兩人婚約尚在時他便無心于她,只是礙于兩家的交情不便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