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美玉一般的瞳眸瞪得熠熠生輝。「好,算你狠,不愧是我鳳迎……風映希最貼心的丫鬟。」
她說的是反話,心里滿是怨慰。好不容易才溜出宮,居然還是被侍女管東管西,沒法盡情暢意,叫人好生不甘心。
「不敢。」傅延香面無表情的道,絲毫看不出對皇室寵兒的敬意。
貝齒輕咬,她半怨半惱的說,「好吧,宮外的生活你比我熟,你說我們該由哪座城門出城。」
出門在外多有不便,她只好認了,誰叫她是被圈養的鳳凰,空有鮮艷雙翅卻從未飛翔過。
鳳迎晞並非真的把侍女的警告听進耳里,她對外面的事物都非常好奇,為什麼糖一燒就能畫出人形、鳥形、獸形?紅得發艷的果子為何要裹上糖,插在草樁上賣?還有天橋下賣藝的父女……
林林總總的新奇事都讓她好想多待一會,多看一眼,問一問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可她也很清楚,若不盡快離開皇城,別說父皇會派出禁衛軍找她,光是那個嘮叨的老成太傅就讓人受不了,他似乎無所不在,只要她一回頭,他一定神態自若地站在身後。
一想起此,她冷不防的打個冷顫,雙眸作賊心虛似地往後一瞟。
沒跟來?
她一喜,但是也有說不上來的失落,感覺好像少了什麼,心口空蕩蕩的,少了先前那份興奮。
不過,既然出來了,她就要好好玩一玩,沒把父皇的江山全逛遍絕不罷休,誰也不能隨隨便便掌控她。
「西門。」
暗延香一句話,主僕三人由西城門出城,沿途的景致由繁華漸落平寂,高聳入雲的樹木植滿宮道兩旁,人煙漸漸稀少。
苞皇宮內院的花團錦簇、百花不分季節的與人爭艷一比,城外的風景就荒涼了些,馬蹄一揚,黃沙跟著漫天揚起,野花、野草全蒙上了一層塵土。
但對嬌貴的公主而言,她要的就是海闊天空的放縱感,無拘無束地做自己,不用活在別人期待的眼光下。
「咦!等等,是我看錯了,還是眼花了?為什麼前面亭子里那個焚香煮茶的男子十分面熟。」熟到他化成灰她都認得。
那種被繩子綁住手腳的不適感涌了上來。難道她這輩子注定栽在他手上。永遠也翻不了身?
「公子沒看錯,確實是宇文太傅。」是公主的「道德經」。
「小香香,你不會說謊騙我嗎?」非要戳破她的美夢,逼她面對可恨的事實。
暗延香從善如流的回答,「公子看到的是幻覺,用不著放在心上。」
「……」鳳迎晞先是身子僵硬,繼而神色受挫地顰起眉。「我們現在繞道還來不來得及?」
「公子怕了太傅不成?」請將不如激將。
「誰說我怕他,我只是不想听他嘮嘮叨叨,讓耳朵長繭而已。」清軟的嗓音一揚,特別強調她無懼他人,不過被煩怕了罷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回避。」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晚死都是死。
相對于傅延香的冷漠,小兔顯得熱情多了,不待主子吩咐,她眉開眼笑地向著持杯輕啜的男子高舉手,欣喜萬分地直揮著。
要不是宮中禮法甚嚴,主子未行,奴才不得逾禮先行,她肯定沖上前,和人家裝熟的閑話家常一番。
「小兔。」
「是,公主有何事囑……哎喲!怎麼又打我頭?」很痛吶!鮑主好狠的心。
「你又忘了該喊我什麼嗎?」這張嘴巴拙得很,要怎麼教才會靈光。「公主……呃!鮑子。」眼看著扇子又要往腦門落,小兔連忙改口。
「還有,要是我被逮回宮,你也月兌不了罪,我是公主,誰敢動我一根寒毛,可你只是一名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侍女,想想會有什麼下場?」
「有什麼下場……」驀地,她臉一白,雙腿差點發軟,驚恐地按著快保不住的項上腦袋。
「宇文浩雲,你別想帶我回宮,本公主出宮就是想長點見識,你要是敢攔我,私下通知父皇,我一定跟你沒完沒了。」
怕了吧!她可是刁鑽任性的鳳華公主,從皇太後到後宮嬪妃無一不讓著她,當她是來造反的小祖宗,由著她胡鬧而未加阻攔。
而他不過是一名官拜四品的太傅而已,沾著宇文相爺的光才能入宮,當她和太子的太傅,哪來的天膽敢管束當朝公主。
識相點就模模鼻子走開,別來礙眼,好似她的言行舉止他全一目了然,難在他眼皮底下出亂子。
先聲奪人的鳳迎晞氣焰不小,下顎輕抬,瑤鼻仰哼,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想用皇家威儀下下馬威。
「公主好興致,這麼個風光明媚的好天氣,帶著兩名侍女出宮游玩。」他以茶代酒,舉杯敬她。
「是不是父皇要你來捉我回去,我告訴你,不管是誰阻止都沒用,本公主是金枝玉葉,你敢動粗傷了我,準備人頭落地吧!」他沒別的事好做嗎?整天像背後靈似地盯死她。
像是听見她心里在說什麼,宇文浩雲氣定神閑的拱手,「臣食君之祿,當忠君之憂,公主乃臣份內職責,不敢怠忽。」
「我說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你少咬文嚼字、賣弄口才了,本公主這回鐵了心,誰也別想說動我改變心意。」既已出宮,斷無回返的可能。
第3章(2)
「臣像是來勸服公主嗎?」宇文浩雲雙目清朗,坦蕩君子。
面有疑色的鳳迎晞不確定他是否欲擒故縱。「那你向我保證,你不是奉皇命而來,遣送我回宮。」
朗目一揚,微閃幽光。「皇上尚不知你離宮一事,何來聖意。」
一听父皇還不知道她溜出宮,她松了口氣。「那你干麼陰魂不散的跟著我,你沒別的地方好去呀!」
危機一解除,她又端出公主的架子,頤指氣使地編派別人的不是。
「此言差矣!微臣到處賞景,附庸風雅一番,哪知公主也是同道中人,與臣共賞這秋水長天共一色的美景。」綠草無邊,綿延接碧空。
「少用風月俗事打發我。你在這里干什麼,老實給本宮交代個一清二楚。」她最討厭被吊胃口,不干不脆地瞎猜他人的用意。
幾乎文武百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鳳華公主有多受寵,只要她一句話,逆臣可成忠臣,小卒能變大官。
但鮮少人知曉她在宮中遭到孤立,沒一個人是真心待她,他們表面上對她奉承有加,捧若天人,私底下耳語不斷,數落她種種是非。
所以她不得不偽裝起來,借著胡鬧、調皮搗蛋來讓人轉移注意力,看不出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其實她很寂寞的,圍在她身邊的人越多,她越空虛,不時要提防著誰對她生了妒心,欲對她不利。
「公主不信微臣純粹是陶冶心性,為一方遼闊天地而來?」沉悶的宮中待久了,他也想放松放松。
她嗤之以鼻,「別人或許會相信你這番鬼話,可我還不了解你嗎,以你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風,不可能毫無目的地出現此地。」
他視聖命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怎麼可能丟下督促太子功課的重責,獨自出游。
在別人眼前,他也許是坦然無偽的君子,可在她看來,無疑是小人一個,口里說的是孔孟,但奸險行徑一如曹丕,拿著長劍逼人七步成詩。
宇文浩雲眸底快速地閃過激賞,但表面上仍平靜無波。「微臣真是受寵若驚,能得公主如此看重,實感愧疚,未能教出公主的好品性。」
她果然聰慧過人,一眼便看穿他的性情,可惜身在皇宮內院,抹滅了她的才智,明珠光華難揚,只能隱隱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