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
四目相對,兩兩無語。
第四章
她逃走了,騰的一聲,就消失在他面前。從來她都以身為巫族為傲,卻沒料到會因為一個男人驚恐的目光而自慚形穢。她明白,無知的人類總對不解的東西感到畏懼,但她以為,這種恐懼在奇異的愛情面前都不會是問題。
但在她清楚看見那男人眼中的驚懼及震愕後,才是更令她難受的吧。
不過,不知不覺對人類的愛情認真的自己,看來,是她把愛情看得太偉大了?
「嗨……我訂的魔法書來了沒?」
「金巫書坊」一如往常不平靜,屋外陽光普照,行人徐步,里頭電光閃閃,雷聲轟隆,幾陣強風差點吹倒書牆。可這也算常態,現在一反常的,是平時容光煥發,現在卻愁雲滿布的美麗女子。
「你要一本探索生死的魔法書做什麼?只要弄到一顆‘生命果’就能延壽百年,我有門路。」就是價格高了些。
說到那「我有門路」,擁有一雙琉璃眼的老金眨著轉化後的藍眸,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個人才听得見。
琉璃眼不只一種顏色,它擁有五彩七色,能依心情變換成各種眸色,藍眼珠是其中之一,還有一碧一藍,綠眸、金眸、銀眸、灰眸、黑眸……由他隨心所欲地變幻萬千。
而「生命果」是傳說中的禁果,數量極其稀少,由長于魔界、巫界、人界三界交界處的生命樹所生,每百年結果一次,一次百余顆。
只是要等果實成熟蒂落,大約也需要一百年時間,其中若有人盜采未熟果子食之,則會命喪于此。紅果為熟,青果為澀,介于兩者之間的黑果則含有致命毒素,又稱為「死亡果」,多數人就是在果子由黑剛要轉為紅,尚未完全通紅時采食,才會導致中毒而亡的下場。
「老金,你墮落了。‘生命果’是違禁品,小心被查到了,巫等級數會降成銀。」那就可惜他多年的修為了。
「我可以信任你吧?魔獸馴服師安雪曼。」他半帶威脅地喊出她另一個身份。
安雪曼苦笑不答,未給予正面響應。
這下子,英俊滿分的老板大人可就急了。
「喂!你不會真扯我後腳吧?咱們這麼些年的交情了,當你才鼻屎大我就認識你,一路看著你從小不點長成睫蓋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美得像朵花,你真要出賣我?」別讓他看走眼呀!丫頭。
「薩瑪肯•索亞拉夫,你真要泄露你的年紀?」十幾年了,他還是維持不老的容貌。雖然知之甚詳,但事實上,他究竟有多「老」她並不清楚,只知她打識字開始,「金巫書坊」便已存在N年,而老板始終是那一個笑口常開的俊美男子。真的,看多了他的「美色」,她對所謂的美男子完全免疫,欣賞的眼光少不了,但不會心動,因為長相好看的男人就像罌粟,有毒。
「噓!小聲點,別把我的真實名字喊出口,我怕被下黑魔法。」金巫緊張地東瞧西瞄,唯恐她大肆張揚。
安雪曼低笑地輕掀睫羽,「你膽子越養越小了,這間書坊你不是下保護咒?還擔心誰偷听啊,話一出坊自然流掉了。」
即使誰听了,一出「金巫書坊」的保護網,不該說的話也會遭到鎖喉,兩手更寫不出曾听過的事,所以魔法師及巫師在此店光顧,都會習慣向閑得發慌的老板發發牢騷,吐吐苦水。
「說得也是,白擔心了,弓杯蛇影,自個嚇自個。」
「少裝模作樣了,我的書呢?沒有的話,藍獸馬卵的交貨日期我就想提早了。」心情不好,就要拉人一起不好,才是巫界的好友守則。
一听她的催促,老金豪爽的笑臉頓時一垮,「哎呀,別催嘛!就快到了。」這丫頭真是麻煩,老給他出難題。「你是說我的書還沒來?」她的表情未變,身後卻已升起濃濃黑色火焰。
「不……不要生氣,我保證很快送到你手中,絕不會有所延誤。」他干笑的一抹冷汗,暗嘆生意難做。
「我幾時才能收到書?」
「呃——這個……」老金的笑臉多了抹歉意,聲音一低。「你知道管制書比較難弄到手,而且是出自皇家魔法學院禁書區,多給我點時間嘛……」
「時間?」美眸一漾,光彩動人。「你認為我有多少時間等你?」
「為了那名人類男人?」
聞言,安雪曼雪頰頓生腓色,微惱地瞪了他一眼。「你在試探什麼,我有心向學不行嗎?」
「不是不行,以你的巫術在巫帥當中已經算高等了,不需要再修一門‘如何逃避死神的追緝’。」死神不會找上女巫。他們死後不歸冥府所管轄,為惡過多者會就此煙消雲散魂體俱滅,但是罪大惡極的壞巫師並不多,小小的惡行還不至于受到懲罰。大部份的巫魂會回到億年生命樹,那是亡靈安息的地方墳場,生命樹提供養份,他們得以幽魂的形態繼續生存,直到被允許以人的形體再度轉返巫界或投胎。
「少多事,我曉得我在做什麼。」為了那兩根金色的天使羽毛。她在心里這麼說服自己。
金巫幽然一嘆。「不要對人類動了感情,這是我的忠告。」
他是過來人,知曉個中苦頭。
人類不如他們自己所想象的開通,對于某些禁忌仍抱持刻板觀念,不輕易接受自己所陌生的世界,甚至恐懼害怕,寧願逃走也不肯面對真心。
「我哪有……」她頓時心口一縮。
「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你動心了。」
安雪曼想否認,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原本她的出發點很簡單,從前老爸和老媽的戀愛史她總無法體會,只覺得魔法書比隨時會消失的沖動情緒可靠有趣得多,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了個不討厭,還有點動心的對象,就試著喜歡看看。可就算心動了,想把體會寫進書里的企圖也比好好談場戀愛要佔大部份,可沒想到,以為不在乎的,才是她格外在意的。
說到底,她自己根本就沒把握,所以從頭到尾只能不斷催眠自己其實她壓根不認真,而越忽視,傷痛就越嚴重。
「你呀你,你完了,自找苦吃。」
她不貪心,但心軟,而且有點冒險天性,總認為人類好操控,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不需耗費太多心力便能小玩一下。
可是她忘了把「變數」算進去。
安雪曼回神,沒好氣地一瞪眼。「少幸災樂禍,我才沒那麼倒霉被你說中!」
「用不著硬撐了,小雪曼,我可是看著你長大,你是什麼樣的女巫我會不清楚嗎?要不然怎麼躲了人家好些天,遲遲不敢在她面前現身?」分明有鬼。
每回都像做賊一樣偷偷模模去替那男人施護身咒,看得他都覺得羞愧不已了,哪有神氣的女巫這般窩囊,因為一個人類而縮頭縮尾,失去平時的灑月兌?
「我、我是怕麻煩,人類很唆,就愛東問西問。」她強辯。
「那之前呢?你怎麼不怕煩?」還興高采烈地談論當「保母」的過程。
「…你雞蛋里挑骨頭,故意找喳是不是?反復無常是女人的特權!」惱羞成怒的女巫一揮手,書坊內頓時下起傾盆大雨。
失笑的老金搖了搖頭,做了個「收」的手勢,雨勢驟停,自動撐起傘的文具書籍這才收傘抖雨,還自己一身清爽,重新坐回書架上。
「如果你想投入這段感情,最好先做好受傷的心理準備,很少有人類願意認同撒旦邪說。」他有切膚之痛。
被心愛的人拿十字架攻擊、潑聖水,那種心痛的感受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