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可能不太會控制手勁,才會不小心讓他掛上樹又摔下地,現在也是因忙著烤魚怕他肚子餓,所以了沒辦法幫他采藥……但她的確三番兩次表現慈善之心啊,總之,他真的遇上菩薩了!
眉未抬,眼未移,櫻唇冷言。「是,專醫畜生。」在某些方面,人不如牲畜,她的確是比較常救貓貓狗狗,雖然也是心存不善。
他一臉崇拜,「哎呀,這世上像姑娘這般良善之人已不多見了,請讓在下聊表崇拜敬重之意。」
這世界上多得是為了賺錢才學醫的醫匠,沒想到竟還存有即使分文不取也要救生命的醫者,實在太叫他感動了。
醫畜生……是多麼偉大的行業啊!
蘇寫意眼一瞇。這家伙听不懂她在嘲諷他嗎?
「順著水流往東走便可出林,不送。」這人腦子有病,不該久留。
「妳這是在指引我出路嗎?」他快要痛哭流涕了,打出娘胎還沒見過這麼善良的人,「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銘感五內,不知是否有在下可報恩之處?」
「我救你?」嬌軟的嗓音中多了淡淡誚意。「你想多了。」
「姑娘施恩不望報的行為,使在下感佩不已,但在下豈能當忘恩負義之徒?」仁心德行說的就是這樣的人,老天有眼,竟然讓他遇上。
冷眸淡然一瞟,隱含一層惱意,蘇寫意指著他的胸口提醒,「不痛嗎?」這家伙不會忘了那掌是誰打的了吧。
隱隱作痛的左胸似在告知杭君山,那一掌力道再重上三分,他縱有扁鵲之術也回天乏術,只能等著牛頭馬面拘其魂魄,但……他又再次感動起來了。
她不只是關心他是否受寒,還擔心他胸口上的傷,天啊,姑娘這般恩情,看來他杭君山不以身相許報恩都不行了。
「不痛!」他大聲宣示,扯到傷,差點痛到暈倒,但仍硬撐住,顯示自己的男子氣概,「往後我就是姑娘的人了,專听姑娘使喚。」
常年在外的他已有多時未歸家門,每每有意回鄉省親總是有事耽擱,一拖再拖延誤了歸期,久了也就沒有回家的念頭。
況且不管世道不好或太平,需要他的人都只多不少,從北到南,從兩淮河畔走到漠漠黃沙,他一個鄉鎮又一個鄉鎮奔波忙碌,貢獻一己之力解百姓苦痛。
所以往後他跟姑娘……不,是愛妻,正好一個行醫救人,一個心慈救畜生,堪稱一對羨仙鴛鴦啊!
「你,出林。」看他臉上那如沐春風的樣子,蘇寫意只覺一股惡寒襲身,連忙趕人。
頓了頓,杭君山沒有半絲難堪,反而一臉溫笑。「姑娘獨居在此,不覺悶了些嗎?有在下陪妳談談天,說些逗趣的話兒,日子就不沉悶了。」
「誰說我獨居在此?」她承認自己竟有點害怕,害怕一點頭,這家伙就會像她前天采集的水蛭一般,黏性堅強。
「姑娘性子偏冷,不喜與人交談,此處地處偏僻,少有人煙,怕也無幾人敢動于走動。」
不過這地方還真像一座死城,四處幽冷陰森,當時他打樹上跌到地上時,極目所望是一片草木繁盛的林子,除了鳥獸聲外,還當真听不見人聲,嚇得他手腳發冷,面色發白,以為到了陰曹地府。
對于陌生的四周,他著實有著極大的疑惑,模索著走出霧色彌漫的樹木,桃紅李白的景致又叫人疑為身在仙境,縹緲仙鄉。
直到燒烤的煙味飄來,他才驚覺月復鳴如鼓,然後就看到救命恩人正在「為他」烤魚,想想,又感動了。
沒在意她的冷顏相對,他依然自在地說下去。「對了,在下姓杭名君山,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既是他的妻子,他怎能不知其名。
「杭君山……」目微斂,透著幽光。「慈心聖手杭君山?」
一听她知其名號,杭君山臉上的笑意擴得更大。「是的,正是在下,所以呢,往後姑娘有什麼需要在下……」
「滾。」
「雖說不才,小有薄名,但至今尚未有人嫌棄在下的醫術……」像是沒听到一般,他繼續碎念。
「滾——」聲冷音低,蘇寫意加重力道又斥喝一遍。
「哎呀!是滾了,妳瞧湯滾了,要趁熱喝才鮮甜美味。」筍片女敕得很,浮油的湯汁肯定鮮美可口。
「想再受我一掌嗎?」她知道他,那個眾人贊揚不已的神醫。
听聞他心性寬厚良善,只要有病向他求援,他沒有不救的,恰巧,是她最討厭的類型,因為這種人專門找麻煩上門,而她,最怕麻煩。
杭君山先是錯愕的看了她一眼,後來,終于想通了。原來……這湯跟烤魚都太油,所以姑娘舍不得他生病還吃這些是吧?
他縮回伸向火邊的手,很誠懇又有禮貌的看著她。「我知道姑娘是為我好,可在下急需填飽肚子,不介意的。」
她哪里是為他好了?「想吃魚自己去河里捉,想喝湯自己煮,山野粗食恕不招待。」這麼說夠明白了吧。
聞言,杭君山又一副感動不已的模樣,「能填飽肚子便是美食,粗茶淡飯亦是佳肴,姑娘不用擔心在下會介意。」
「你……快出林。」這人根本無法溝通!
「……可是剛才那一掌打得我氣血逆轉,五髒移位,全身筋脈亂成一團,我怕無力,雖說姑娘並非有意,我亦無怪罪之意……呃!泵娘,妳……妳干什麼?」好美的一雙眸子,好適合這樣一位心慈的仙子,沒錯,因為她戴著面紗,他只能看到她一雙眼。
一根削去葉片的翠竹指向他鼻頭,緩緩一移。
「看到了沒?」
「看……看到什麼?」半熟的桃子嗎?還是長過肩頭的雜草?!
「那一座座凸起的土堆埋的是無名骨,你要還有力氣就自個挖個坑,早早往里頭一躺,省得我費心。」地上躺個死人也挺礙眼的,他要不走,就自己找好風水。
怔了下,他頓時毛發一栗。「那、那里是……亂葬崗?!」
「不,是死者安息之地。」安息即是連呼吸都沒有,不知道這家伙去那躺一躺會不會安靜一點?
頓時,杭君山一臉懼意。醫者理應看透生死,對已無生息的尸體見慣不怪,走遍大江南北有啥稀奇古怪事沒見過,何需畏懼荒涼墳頭。
可偏偏他就是有這個小小毛病,日里怕曬夜里怕鬼,一听到鬼魅之說便藉詞告退,絕不與死上三日的亡者同處一室,盡力將瀕死病患救活,重返陽世。
于是乎,他的醫術越來越精湛,受他所救的人也越來越多,原本只想當個沒沒無聞的行醫者,誰知會因此名揚天下,成了眾所皆知的「慈心聖手」,與「邪手醫仙」齊名,並列武林兩大神醫。
「姑娘是擔憂我讓亂葬崗嚇著,所以才勸我出林是吧,但是在下實在氣虛血弱……」他垂涎的盯著湯里的雞腿,不住地咽著口水。
「野山蔘在你腳邊,咬它一口也可補你血氣。」蘇寫意充耳不聞他饑腸轆轆的月復鳴,「吃完快出林。」
「可我沒力氣拔呀……」他虛軟地靠著樹,好像隨時可能會斷氣。
「那就等死吧。」蘇寫意冷漠地說,徑自取下烤熱的魚,以竹片削著魚,一片一片送進面紗下的口。
「等死……姑娘真這麼怕讓在下嘗妳的手藝?」
杭君山取出隨身攜帶的油包,拈一小塊山蔘須含在嘴里,暫補元氣,不過兩眼可沒離開烤得焦黃的魚身半分。奇怪,看起來烤得很好啊,為什麼菩薩姑娘這麼怕曝短?不如就由他親自稱贊稱贊她,興許她就能釋懷了。
當他的手就快踫到串魚的竹片時,蘇寫意冷冷出聲,「你就這麼想吃魚?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