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太極有點慌了。「你別哭呀!沒娘就沒娘,你還不是一樣討人喜歡。」
「你不懂,你為什麼就是不懂,你娘抱過你,哄過你,還在你生病時徹夜守著你是吧!」她氣憤的以粉拳捶他胸口,最後哭倒在他懷中。
「這……」他怎麼忘了娘曾對他的疼愛,為了他的高燒不退,她在菩薩面前跪了一夜,求她保佑。
「我沒有,我沒有娘陪著我,甚至我夢中的她是模糊的,拼湊不出該有的容貌。」她好嫉妒他有個娘可喊,不像她是個沒媽的草。
小時候,是師兄牽著她的小手到學校,懇親會、親子游樂會、畢業典禮……她的雙親永遠是缺席的。
後來多了老滾,但他還是當不了媽,因為他是男的。
「我不曉得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但是母子之間能結多大的仇恨,深到你能不顧生養之情而舉劍相向。」她真的無法理解。
司徒太極以指撫去她額側落發,輕拭眼角玉珠。「她想殺我。」
「殺你就讓她殺,反正你是她生的……什麼?她要殺……殺你?!」驀地瞠大眼,歐陽春色一臉驚愕。
她沒听錯吧!身後的老人家竟然連親生子都……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她感覺起來,不像是這麼狠心的人。
腦子里一片混亂的她無法靜下心好好想一想,她總覺得有什麼環節扣不上,可是這震撼太沖擊了,叫人越思索越困惑。
司徒夫人真要殺他,到底是為什麼?
亂了、亂了,全亂了,頭好痛,是是非非理不清,歐陽春色開始體會到書到用時方恨少,若是以前肯勤跑圖書館,也許她就能學富五車解開難題。
「她拿著刀在背後追趕我,我叫她娘,她卻喊我惡鬼,她說我一定要死,不死只會成禍害。」司徒太極說得很平靜,卻讓人感受到深深的哀傷。
她忽然感到一陣鼻酸,將頭埋在他胸前緊緊抱住。「不要難過,我陪你,人家說禍害遺千年,你那麼壞心腸,不會太早死。」
「……」他真的不知該笑還是吼她一頓,她連安慰都像在損人。
司徒太極自始至終沒瞧過縮在陰暗角落的老婦一眼,他不想看她,怕看了會更加恨她,心一橫真舉起劍,了結她的一生。
十七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踏上桎梧親娘的囚室,少年時他曾遠遠地探過幾回,但是她留給他的回憶太駭人,來了又逃了。
之後他就再也沒來過了,是故意也是逃避。
要不是今兒個送飯的下人匆匆忙忙來稟報屋的門開了,大鎖隨著水流飄到潭邊,他大概終此一生也不會再靠近,任其荒蕪。
「走吧!」攬著歐陽春色的細腰,他提步欲往外走,可是……
「怎麼了?」
低視緊捉他衣服、不肯動的人兒,一股火苗子又往上沖。
「跟她說說話,看她一眼也好,不要不理她。」也不知該心疼誰比較多,他們都一樣令人心酸。
「不。」他眼神極冷,沖口而出的單音更冷入骨里。
「求你。」仰起頭,淚眼盈盈的歐陽春色聲啞地哀求。
「別為了她求我,不值得。」他的眼中有著掙扎,撫著雪女敕粉腮的指月復微微一顫。
「我只是不想我的遺憾變成你的遺憾。」沒媽的孩子才知道想要擁有的渴望。
「你……」司徒太極眼底有著壓抑的痛楚,上下起伏的胸膛轉劇。「好,只見一眼。」
「嗯!一眼,再說兩句話。」就算沒有感人熱淚的大團聚,也要有溫馨的親子對話。
他眼角抽動了一下。「得寸進尺。」
真要這般縱容她的為所欲為嗎?他懷疑自己被她下了蠱。
「來都來了嘛!說說話有什麼關系,反正她又不會咬你一口。」笑中帶淚的歐陽春色推著他,不讓他後退。
「一定被下了蠱,才會對她言听計從……」司徒太極喃喃自語,被動地被推前一步。
好重,他練了千斤墜不成。「你認命一點啦!我力氣不夠……」
驀地,腳離地,她發現自己被舉高,艷色唇瓣欲張卻被封住,溫熱的厚唇緊密貼合,她一驚,想要後仰,一只大掌扣住後腦。
不是很甜蜜的感覺,卻很窩心,帶著一絲狂妄的霸氣,猶如錢塘江浪潮侵入她喉嚨之間,濃厚而充滿男子豪邁的氣味,使人迷醉。
她不曉得是听見誰濃重的呼吸聲,是她的,或是他的,眼前的水流在旋轉,拔高的水柱噴向無垠天際,她應該又要暈了。
「力氣夠了嗎?」
惡氣的恥笑傳入耳中,歐陽春色有剎那間的茫然,頓感失落。「我……我肯定是臉紅了。」
好燒、好燙,八成可以蒸蛋了。
「不只臉紅了,你還緊攀著我不肯放,像只野猴。」瞧她粉腮染酡,司徒太極又忍不住低身一啄。
「你……司徒太極,你怎麼可以取笑我?」她嬌羞地一嗔,好不媚人。
「不,是嘲笑。」他愛極她雙頰紅通通的俏模樣。
愛斗嘴的小倆口情意正濃,渾然忘我,小小的斗室猶如囚居,囚住兩顆相連的心。
但畢竟不是私會花前月下,周遭一股異味隱隱傳來,嗅感敏銳的歐陽春色皺了一下眉,驟地想到她忘了什麼。
「你娘……」她還在等著他。
聞言,司徒太極沉下臉。
「去啦!去啦!不能食言,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拖拖拉拉有失你一莊之主的威嚴。」她不推他,讓他心甘情願的走上前。
「是我寵壞了你嗎?」他一瞪。
她羞紅臉,囁嚅地說道︰「如果你肯待上一刻鐘,我……我就任你予取予求。」
「予取予求?!」他眯起眼,思忖她話中含意。
「對啦!對啦!不要再問了,你想害我全身羞紅得像蝦子一樣是不是?」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頭低低地忍著一臉羞意。
「好,我等著。」笑意在他嘴角漾開,粗獷的方型臉竟顯得柔和許多。
司徒太極望著她的笑波倏地一收,他頭一抬,轉向看來髒污的老婦,他凝神屏氣地和她對望了好一會兒,這才提腿跨了幾步。
匡啷、匡啷的鐵煉發出拖曳的聲響,一道黑影由暗處移到光射入的小窗下,污發覆面的老婦緩緩仰高下顎,注視著面前高大威猛的身影。
忽地,氣氛變詭異了。
「他不是我兒子。」
「她不是我娘。」
他(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和記憶中完全不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好陌生,根本不是他(她),是誰動了手腳?
「你……你們在搞什麼?兒子不認娘,娘不認兒子,你們都瞎了呀!」太扯了。
他們不是瞎子,而是難以置信,十七年的變化太大,紅顏已老,稚童早就成年,不復當年容貌。
「他不是我兒子,不是、不是……」她記得他瘦瘦小小,才到她肩膀。
「她不是我娘。」印象中她高雅恬靜,美得有如下凡的仙子。
歐陽春色看看身側的男子,又瞧瞧滿臉失望的老人家,她真的很想放聲大笑,真有這麼離譜嗎?
「婆婆,你叫什麼名字?」
老眼一瞪,似在說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還問!「魏知秋。」
司徒太極的身子一震。「你……你真的是……」
是她嗎?真的是她嗎?為什麼她老得這麼多,背駝了,面發皺,雙手雙足竟嚴重變形枯瘦,和昔日的風華絕代截然不同。
「婆婆,你為什麼說他不是你兒子,他叫司徒太極。」沒理由認不出曾在她肚子里待了十個月的那塊肉。
母子連心,不是嗎?
「極兒,我的極兒……」魏知秋露出溫柔的笑容,左手撫著右手,像在撫弄趴在腿上的愛兒。「我的極兒才十歲,滿身乳味地吵著要跟我睡,他說他長大後也要娶個像娘一樣美麗的姑娘當媳婦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