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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祭離辭 第8頁

作者︰荻初

一聲不屑的輕哼剛到鼻端,便硬生生止住,小狐狸剎那間睜開金色的眼眸,全身獸毛豎起地瞪著小前廳外空無一物的暗夜。

童鬼早已窩在冬離懷中睡了過去,冬離肩上拂塵輕甩而去,壓住小狐狸的身形,讓它四肢攤平地趴在椅子里,動彈不得。

「她出去了。」冬離頭也不抬地道,指尖在童鬼額上輕點,讓他睡得更沉。

再一震衣袍,將小狐狸阻隔在一方空間之內,听不到外面的其他聲響。

藏雲跨過門檻,俊美無比的臉上盡是笑意,「我知道。」

「我不想見到你。」冬離冷言道。

「我知道。」藏雲不客氣地抖了下衣衫下擺落座,絲毫不介意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來訪者。

「離開。」

輕勾起薄唇,藏雲似笑非笑地看著冬離,「你可知楚君辭去做什麼了?」

淺灰色的眼瞳平靜無緒地對上藏雲的眼,靜心無欲的道者連眉都沒有動一下。

「昨天是她的死祭,而今天……是她的生辰。」不懷好意地笑著,藏雲扯了兩下自己的衣袖邊沿,以指尖描繪著上面的滾雲暗紋,而後在冬離驚愕的眼神下慢條斯理地瞥去一眼,「每年的這兩日,她都會在自己墳前呆上兩天。」

相隔得太久,楚家的血脈早在幾十年前戰亂初始時便已斷了,無人可在這樣的生辰死祭的日子里,為楚君辭上香燒供,與她說上三兩句話。

她,只不過是萬千孤魂野鬼中的一個。

一個比其他孤魂野鬼存在得更為長久,也更加懂得什麼叫做孤獨的鬼。

「她該去輪回。」手上微微用力,緊握成拳,冬離的聲調平穩直敘。

「那也要她願意才行。」藏雲攤手,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聞言,冬離橫來一眼,眼中有著再清楚不過的不以為然,堂堂冥府之主會對一個孤魂野鬼無可奈何,到哪里說出去都是一則笑話。

「你何必來怪我不讓她去輪回,她執意要去追回自己的記憶,寧可原神盡滅,也要得到一個答案,既然她要留在凡界找她的答案,我又何必不讓自己看一場好戲,來打發下時間?」藏雲語氣無辜地繞著自己的手指,眼中卻閃著再濃厚不過的興味。

「她早已忘了一切。」

「你如何肯定她真的忘了一切?」這次是藏雲聞言一笑,對上冬離霎時閃過犀利的灰眸。

若非肯定藏雲不會無緣由地為楚君辭解開封印,或是給予她什麼提示,冬離幾乎要對藏雲有所懷疑。

「既然你可以想起我是誰,想起自己是誰,那……楚君辭又為何不能想起自己的前世呢?」藏雲狡辯地道,「事無絕對,這句話是你說過的。」現在他原句未還。

灰色的眼眸終于不再平靜,冬離緩緩露出一點苦笑,「她想起了什麼?」怎樣想,當初的封印也不可能會出錯。

「你何不自己去問她,她這一世只活到一十八歲,好不容易要嫁為人婦,卻死在了迎親的路上,死後不願入輪回,偏要守在這里,轉眼便是兩百年。」兩百年的光陰,在他們來講也許真的不算長久,但對他人來講卻未必。

藏雲勾起唇角,微微地眯起黑眸,單手托著下巴饒富興味地看著冬離,「你做過什麼你心里最是清楚不過,她身上掩不去道家精深術法的氣息,深到骨子里,融到身體每一處,就算做再久的鬼,再重的陰氣也掩不住那股氣息。兩百年來除了偶爾停留在此的童鬼,誰敢接近這棟小院,她連個說話的伴都沒有,你當真舍得啊!」

听之,冬離緊抿起唇,疏淡的眉宇間慢慢透出一絲決然的淒涼,臉上閃過許多復雜的神色,痛苦、決絕、苦澀,最後通通化為平淡的一笑。

冬離很少笑,他本是個十分俊朗的道者,真正微笑時如清風朗月一般,溫暖而令人覺得異常可靠。

但這一笑卻透著再深重不過的絕望,再深重不過的無可奈何,比之楚君辭眼中的疲憊與茫然,有過之而無不極。

他們都像陷在泥淖里的人,無論如何也爬出不來。

「你留下這只童鬼,就是想告訴我,她這兩百年來過得有多麼孤單,多麼無助嗎?」冬離問,而後輕且堅定地搖了搖頭,「不管她再如何孤單、倦憊、茫然、無助,她始終是楚君辭,她不是個需要他人同情可憐的女子。」

「哦!也許她當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可憐,但……別忘了,她是個女子,就算死得再久,她也是個尋常女子,七情六欲她一樣不少,那個情在她身上還分外的重,因為……她痴。」藏雲操著低沉的調子笑著道,臉上滿是邪魅。

一字一句,藏雲用再簡單不過的話語卻挖著冬離心頭的肉。

冬離整個人為之一震,無言以對。

痴。

包或者說是痴傻。

他如何不知楚君辭的痴,那日在城牆上兩人的對話還在耳邊回響。

沒了記憶卻不肯死心,不放棄去想著自己是否有人愛著,是否愛著別人,痴痴地想著一個根本連個影子都沒有的人,痴痴地在死後的百年間呆在這間小院里,苦苦地尋著一絲能讓自己恢復記憶的線索。

痴情若她,明明不記得了,卻還守在原地,無怨無悔地守在原地。

一陣心酸涌上,冬離灰眸中閃著一片晶亮的水光,眸底卻深沉似海。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深吸一口氣,冬離問。

冬離是個異常能隱忍的人,更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緒,心緒一陣波動之後,又被他硬生生地壓下去,只那疏淡的眉宇之間,仍留有兩分淒然。

藏雲眼中閃著似悲憫似同情的光彩,唇上卻是再明顯不過的涼薄笑意,「我來自然是為了看熱鬧,正如你的出現,只不過想來看看她現在是怎生的一個模樣。你管不了自己想來看她,正如同你管不住她心頭出現的懷疑,管不住她想知道答案的心,埋……你能埋得了多久呢?」

「我絕不會解開她身上的封印。」冬離決然道,語氣冷硬不容撼動。

藏雲正伸手要去踫冬離懷里的童鬼,听到他的話不免手上略停,「那就等她自己想起來吧。」

「你做了什麼?」冬離臉上驟變,目光瞬間如地獄惡鬼一般狠狠地射向藏雲。

白色的衣袖翻飛而起,趴在對面椅子內動彈不得,又听不到他們說話的小狐狸被這猛然而起的勁風刮得周身疼痛,暗暗在心里罵了兩句。

此刻的冬離哪里還有半分濯然道者的模樣,黑發舞動間,透著股魔魅。

藏雲不退反進,向冬離近前微傾,與他眉眼相對,墨色的眼瞳中有著冰冷的笑意,「她既然要想起,本主就給她一個機會,你也可以順便見見當年的故人,若能想起便是她楚君辭的造化,她還要感謝本主圓了她百年來的念想。」

「誰?」

「見了,你自然知道。」藏雲細長的指尖終于踫到冬離懷中的童鬼,毫無溫度的手掌輕撫了童鬼的面頰兩下,神色森然。

冬離再度緊抿了下唇,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離開。」

藏雲斂去臉上陰森的神情,淡淡一笑,眉間掛上一點哀怨,「你連杯茶都沒倒給我喝。」

「離開。」冬離重復了一遍,灰色的眼瞳此刻深重得如潑進了一池濃墨。

甩了甩寬大的袖袍,藏雲輕易自冬離懷中抱過沉睡的童鬼,「他我帶走了。」

冬離未再理會藏雲,冷眼看著他抱著睡得毫無知覺的童鬼離開,心中千回百轉,俱是楚君辭。

藏雲走前瞥了眼還被定在椅子內的小狐狸,冬離的拂塵還壓在它身上,卻壓不住它眼中的不甘與不解,若能動彈,只怕它早已撲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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