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起身,拿起身邊的琵琶,玉腕輕輕抬,雪色映月光,以指撥弦喚流星,閑來一曲論瑤曲,將我身體彈不停,我要你彈我。
快呀!風家女兒,給我你的血,鮮美甘甜的濃液,你是喂養我的宿主,不能拒絕我的召喚,快快走到我的跟前,不要遲疑。
來吧!來吧!走近我,我才是你唯一的知己,是我陪你度過孤寂的長夜,你能放開我,放開你自己嗎?
別傻了,丫頭,我們是一體的,你離不開我,我離不開你,我們到死都糾纏,一如藤和樹,你永遠也擺月兌不了我……
汗潸潸的風悲畫不斷地扭動身子,神色痛苦地逃開近在耳邊的低聲催促,卻怎麼也逃不開地似被定住,四肢猶如縛了石頭般沉重。
她知道自己應該逃,可是身體不听使喚,仿佛正往上飄浮,逼迫著她必須靠近某物,用她慣常的音律給予撫慰,安定那股浮躁。
但是腦海中另一道清雅的聲音阻止她,平靜而恬雅的告訴她,「不可以,它會吸干你的精血,快快離開勿受迷惑,它非聖潔。」
不曉得該听誰的,兩股力量在體內拉扯,她很想搖頭,甩掉困擾她的一切,可她無法辦到。
好難受,好難受,她的頭好像快爆開似的,心窩里亂流橫竄,仿佛有千萬條絲蟲游動著,因為過于擁擠而幾乎將酥胸擠開,向外涌出。
一下就好,只要彈一下就好,風悲畫這麼回答自己,她想只要輕撥琴弦一下,她的頭就不會那麼痛了。
驀地——
魔咒似乎解開了,她抬起上身,由床上走下,蓮步輕移。
是呀!彈它,有什麼不行,十幾年來重復同一件事也沒發生什麼,是旁人想太多,琵琶怎會傷人?它只是動人肺附的樂器。
好熟悉的感覺,她模到琴弦了,指尖輕輕一撥即可解月兌,她要彈它……
「你喔!總是叫人擔心,叫你別踫琴還是放不下它。」唉!魔在心中,難以根除。
幽幽的嘆息聲仿佛低鳴的笛音,由竹身發出悠揚的樂曲,絲絲入扣,撩起湖心漣漪,清泉一般流入茵綠色靜泊,洗去跳躍的煩躁。
眉心傳來溫溫的指熱,催促著彈奏的魔音消失不見,起而代之是被溫暖包住的輕悅,緊閉的翦翦雙瞳動了動,蝴蝶停在花心似輕顫,輕媚水眸盈如綠波,緩緩地掀開。
「我……我怎麼了……」為什麼她會覺得好累?全身酸軟。
「沒什麼,你作了個惡夢。」一個足以致命的惡夢。
「可是我的頭……剛剛很痛……」她以為要裂開了,迸出黃稠汁液。
「不痛了,我把壞東西趕走了,你不再踫琴就不會再痛了。」他暫時壓住琵琶中的魔性,不讓它蠱惑她。
黛眉輕輕一蹙,像是不能忍受什麼似的,「可是我想彈它,好想好想……」
嗚咽聲輕揚,十分悲切,出自佳人的樊素小口。
風悲畫以為自己厭惡琵琶,痛恨它的存在,日日夜夜無止境的反復練習,它是她掙不開的枷鎖,一再提醒她美色侍人的淒楚。
可是不踫它後,她才赫然發現自己是喜愛它的,若不以琴音娛人,而是自娛的陶冶心性,她相信她會更樂于彈奏它。
「不能想,畫兒,你必須打心里抗拒它,我能幫你的是平復你的心神。」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不能毀掉琴身原有的生命。
魔琴之所以入魔並非它所願,而是受人控制,不得已由靈物轉為魔障,純淨的靈性也因吸取了人氣而變得貪婪,回復不了原來的山林精石。
「好難,我感覺它在呼喚我,它很痛苦,痛得我的心也開始泛疼。」揪心的感受一陣陣,好像貓爪子抓著。
「那是你的幻覺,你在作夢,你該睡了。」飄逸的紫衣輕晃,溫潤如玉的紫竹扶著嬌軟的身子走向床邊。
「嗯,我該睡了,我……咦?你……你怎麼會在我房里?」剛要闔上眼,她突然驚愕的察覺一絲不對勁。
他一頓,揚起清越的笑意,「你房門沒關。」
那一扇門對他來說形同虛設,輕輕一推便開了,門閂還是閂住的,毫無一絲損壞。
「我說的是你為什麼會在我的房內,畢竟男女有別……」意會到兩人此際的處境,雪女敕的粉頰微泛桃色。
「你清醒了。」唉!又是一聲嘆息。
原本他想讓她當作他也是夢的一部分,這樣醒來後她也不會難為情,沒想到……他的動作還是不夠輕柔,吵醒了她。
「嗄?!」風悲畫茫然地掀了掀眉,听不懂他說什麼。
「你作惡夢了。」這是最好的解釋。
「惡夢?」她毫無夢中的記憶,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天快亮了,你歇息吧!」她睡得不安寧,眼眶下泛著青色,令人心疼。
「你要走了嗎?」不知為何,少了他在身邊,她忽然心好慌。
他輕笑,一撫拉住他衣袖的小手。「不想我走?」
嬌羞的粉臉遲疑著,想要點頭,又怕他當她是不端莊的姑娘,好人家的閨女不會留男人過夜。
「害怕嗎?」
她不由自主的頷首,神情不安。「只要一會兒,我覺得冷。」
「是心冷,你被惡夢駭住了。」除去鞋襪,沒有邪念的紫竹擁她入懷,以被輕覆兩人。
「為什麼夢會令人心冷呢?我到底夢見了什麼?」她喃喃自語,聲音輕輕地飄進身邊俊朗男子耳中。
「你該睡了,畫兒,什麼都別去想地闔上雙眼,你很累了。」魔物的召喚讓她身心俱乏,雖未彈奏也損及精神,身體會感到異常疲累。
「嗯……很累……」身子是累,但心口卻怦怦怦地直跳。「可是我睡不著,怎麼辦?」
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竹子清香,她的心慢慢平靜,感覺很安心。
「睡不著……」紫竹揚起手,準備施法,好使她一夜好眠。
她突如其來的說道︰「你陪我聊聊好不好,我還不想睡。」
「啊!那……聊聊?」俊美的臉龐浮上窘色,他最不擅長的就是閑聊。
以前在天上時,他總是坐在一旁,靜靜地听著玉女和金童斗嘴,四位仙婢在面前走來走去,你一句、我一句說著誰該去打掃,誰得去整理鏡湖,誰又要為菩薩上茶,從來就沒他開口的份。
偶爾插上一、兩句也是他們看他一逕笑著,故意鬧他,非把他拉進他們的笑語中,他才會有所回應。
其實神仙的生活不若凡人所想的快活,甚至是有些沉悶,不若多姿多彩的民間有趣,他和仙子們一成不變的生活,每日醒來看到的都是寥寥的幾人,現在想來還真是寂寞。
難怪瓶兒老嘆著要下凡瞧一瞧,說什麼當人也好過當神仙,人間有美食佳肴、紛紛擾擾的趣事,待再久也不會生膩。
下凡歷練了這許多年,紫竹的心境也有些許轉變,他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無處不是修練之所,人心才是最艱難的修行,難以悟徹。
「紫竹哥,你明明是大夫,為何總自謙地說自己不是大夫?」因他而病愈的人何止上百,他連查不出病癥的宿疾都能一藥而愈,豈非醫者?!
大夫?他十分慚愧地笑笑。「我真的不是大夫,我只是見不得有人受苦。」
一開始是舉手之勞,救了中蛇毒的稚童,感念之際的村長便大肆宣揚他醫術過人,陸續便有請不起大夫的婦孺求他看一看。
基于人溺己溺的憐憫心,他一時不忍就出手,以僅知的醫理和對藥性的認識大開善門,解百姓身體上的苦痛。
行善助人本是一件樂事,他從沒想過從中牟取利益,因此不論誰來求助,他一概不收任何費用,只要看到他們臉上開懷的笑意他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