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間,風又回來,紫色的人影懷中多了個七歲大的小男孩。
「畫兒,去找七葉草來。」
「七……七葉草……」是有七片葉子的草,還是找七片草葉?
「跟著小鶴,它懂草藥。」
「喔!好。」鶴會找藥草,他在開玩笑嗎?
事實證明紫竹說的不是玩笑話,姿態優美的白鶴不只識藥性,還會帶她挖出埋在地下的根須,治風熱和痢疾,熟成的漿果能立即采食,生津止渴。
望著曬了一地的地骨皮、茯苓、雷丸、女貞、冬青……風悲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跟著的這個男子是醫術不錯的大夫,流浪四方救助請不起大夫的貧苦人家。
她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光是看著一個人不怕惡臭地幫人除膿竟會感到滿足,那張清俊的臉始終含笑以對,不曾流露出一絲嫌棄,好像對待家人一般,讓她傾慕敬佩不已。
他說他不是大夫,卻做著醫治病人的行徑,分文不收還千叮萬囑,細心問診的神情好像對方是自己親人,他不是大夫是什麼,神仙嗎?
一想到此,她忍不住掩起唇輕笑,眉宇染上姑娘家的嬌色,本就出色的她出落得更加嬌艷,恍若一朵盛開的牡丹,媚中帶艷。
「畫兒,取桑枝來。」
「嗯!就來了。」
紫竹一喚,她便應和,一喚一應之間仿佛成親多時的夫妻,默契十足又給人一種鶼鰈情深的錯覺,令許多就診的百姓暗自欽羨不已。
清水村不算大村,大概百來戶,自從紫竹救了村長的兒子一命,大家都把他當活菩薩看待,不但幫著收集藥材,還整理出一間屋子充當醫廬和他們的住所,暫時落居村子的最東邊。
由于免費義診的口號打得太響亮了,一傳十、十傳百地傳至附近城鎮,不僅看診不用付診金,一次三帖藥診後奉送,以至于求醫者絡繹不絕,幾乎擠破整間醫廬。
而紫竹一行人也因此待了近半個月,不得空閑地忙碌著,即使有些不是有心求醫,特意來瞧傳聞中的一雙儷人,他們依然以禮相待,不讓人敗興而歸。
「紫竹哥,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會兒,喝口茶再繼續看診?」她真怕他先累出一身病來。
「不累,還剩三個而已,我待會再歇息。」能讓百姓帶著笑意離去便是他最大的欣慰。
「可是你都冒出一頭汗了,風一吹容易著涼。」拎著潔白的素面絹帕,風悲畫溫柔地為他拭汗。
他一笑,帶著絲絲情意,「不礙事,泡個熱水澡多出點汗就能祛寒了。」
「那我先叫元寶燒水,你看完診先泡澡,別硬撐著去查看藥材有沒有受潮,我已經先看過一回了。」她搶先囑咐,免得他閑不下來,又是磨藥又是晾曬。
紫竹失笑地打趣著,「畫兒,你說話的口氣真像一位妻子。」
「你……討厭啦!不理你了。」她羞紅臉跑開,心里卻為他這句謔語而開心不已。
人與人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雖然兩人嘴上都不說,但眼波交會時多少帶點情愫,卻又礙于矜持而開不了口,就這麼曖昧不清。
罷逃離織女坊的風悲畫對誰都不信任,處處懷疑別人對她有所圖謀,但在紫竹有禮又不失關心的對待下,漸漸對他失了防心,也了解到他根本是沒脾氣的爛好人,連他養的一只鶴都會欺到他頭上。
現在她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一顆初綻的芳心也因他而淪陷,讓人伺候慣了的她也開始下廚煮三餐,和元寶兩人輪流打理家務,宛如一家人般。
「年大夫,好福氣,夫人貌美又賢慧,還為你忙里忙外的,你得好好地疼惜人家。」佳偶天成呀!窮鄉僻壤還能瞧見天仙般眷侶,他們也挺有福的。
「哎!張大叔,你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
「什麼時候生個娃兒來瞧瞧,以你和夫人的相貌來看,一定會是個漂亮的娃兒。」真讓人期待。
「我……」
紫竹每回想解釋兩人的關系不是如眾鄉親所想的那樣,但話到嘴邊準讓人打斷,屢試不爽,他索性由著他們猜想,省得又生出一堆流言。
「年大夫,你要小心鄰村的張大虎,他對漂亮的姑娘一向不懷好意,你家夫人雖已為人妻,但卻是少見的美女,就怕他色心一起……」那人強搶民妻是常有的事,見獵心喜,一瞧見美人兒就不放過。
「胡老爹的囑咐我會謹記在心,還有別吃太燥的東西,肝火太盛了。」冬瓜消暑利尿,多食無害。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這大夫最唆,居然要我家那婆娘把大蒜、辣椒全收起來,害我吃什麼都沒味。」他不滿地抱怨著。
「總比你眼歪脖子斜,躺在水田里大喊救命好吧!」一旁的鄰人大聲取笑著。
「老鋤頭,少說風涼話,不知上次誰跌到溝渠里摔斷腿,哀哀叫地叫上三天三夜」擾得他不能好好睡上一覺。
「我哪有叫,你這大重听,我是小聲哼了幾句,年大夫給的藥一敷就全好了。」簡直就像個活神仙。
「年大夫的醫術真好。」吃了幾帖藥後,他脖子不歪眼不斜了,活似年輕了十歲。
兩個老鄰居老是愛斗嘴,一踫面肯定斗個沒完,可是感情又不見生變,嘴上磨磨功夫算是樂趣,不傷和氣,幾十年斗下來竟也斗成親家,兒孫成群。
看在眼里的紫竹只覺好笑,他看完最後一個病人便起身淨手,如風悲畫所言又去瞧了瞧藥材干了沒,才放心地走入屋內。
撲鼻的飯菜香令人精神一振,他撫了撫肚子,這才驚覺真的餓了,他有一整天沒進食了,忙碌的生活讓他作息不定,常忘了餐風飲露,腸胃竟慢慢地適應凡間的食物。
這點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若是哪天他重返天庭,不能再品嘗令人食指大動的好菜,豈不是會和瓶兒一樣喊著嘴饞,逼灶神也分他一點供品。
「發什麼呆呀!你泡完澡了嗎?」瞧他還是那身汗濕的衣服,鐵定又把此事晾在腦後了。
「啊!對喔,要泡澡……」他看著一桌子菜,說要泡澡卻往桌前一坐,端起空碗便盛起白飯。
其實風悲畫的廚藝並不好,只能用吃不死人來形容,偏偏紫竹和元寶都是少根筋的人,就算端上粗食也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是人間美味,讓她越來越有興趣下廚。
而這些菜和米食大多是求診者拿來的,他們覺得不付診金很過意不去,便以食物代替銀兩,這樣他們才能安心。
于是乎,整簍的大白菜還堆在廚房里,蘿卜、芋頭多到吃不完,還有雞鴨魚肉不少地送上一堆,吃上一個月足足有余。
不過由于紫竹不吃葷食,因此活的雞鴨全放養在後院,以吃剩的爛葉喂養,竟也吃得肥肥女敕女敕的,不少人打它們主意,想捉幾只來宰殺。
「紫竹哥,你這身衣服不換下來不行……」唉,每回都要她嘮叨幾句,她都快變成黃臉婆了。
「我餓了。」他一臉很餓的模樣,讓人瞧了不忍心。
「好吧、好吧!我再加點柴火,吃完飯再去洗澡,」再等一會兒應該沒關系,水應該不會這麼快涼了。
一听到可以吃飯了,臉被煤灰弄髒的元寶興高采烈地跑過來,碗一端便盛滿飯,淋上菜汁立刻大口往嘴里扒,根本忘了菜是配飯吃。
而她吃得很快,活似餓死鬼投胎,一扒完整碗飯又跑去找仙鶴玩,一人一鶴滿屋子跑,笑聲連連,讓人心情也跟著開朗。風悲畫從沒想過自己日後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但是若能如此時這樣也不錯,一個平凡的家庭,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和幾個跑來跑去的小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