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找岳陽樓有那麼好笑嗎?為什麼小販的眼神透著神秘,沖著他直笑,還說日擲斗金,難得佳人歡顏,要他把握春夜良宵。
什麼跟什麼呀!他完全搞迷糊了,世道亂得人都要典妻賣子,還有人一擲千金只為吃一頓飯嗎?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果真是亂呀!
「怎麼,問到了沒?」
仙鶴大步地走來,紫竹回道︰「岳陽樓被人買了去,現在改為織女坊。」
「咦,織女也來了嗎?」它沒見過織女生就什麼模樣,好想去瞧一瞧。
「應該不是……」她已經犯過一次錯了,哪敢再犯。
就在紫竹還在考慮要不要去看一看時,迫不及待的仙鶴已用羽翅推著他走。
「瞧瞧這間‘客棧’多麼富麗堂皇,門廊上還掛著一對大紅燈籠,里面的食物一定很好吃,我們快進去。」
那是一間有別于一般茶樓酒肆擺設的客棧,一入門檻是一大片花草盎然的庭院,荷生池塘游魚點點,丈高的玉蘭樹吐著花蕊,暗香撲鼻。
入了正廳又是一番景色,暗紅浮動,珠簾垂地,滿室的布置以朱紅為主,桌椅不多但重質材,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叫他奇怪的是,「雅房」似乎不少,一間間以竹簾為屏,擋住視線,卻能輕易地听見外頭的叫喚。
「咦,沒人,難道不做生意?」
他在心里想著,不自覺地說出口,以為它也倒了,正打算離去。
「誰說不做生意,我們不就是人嘛!」真是的,大白天還有人上門,真不懂規矩。
嬌慵的聲音一起,幾名衣衫不整、睡意甚濃的女子由花廳中走出,蓮步款款,腰肢裊裊,柔若無骨地拉攏垂落香肩的薄紗,笑聲中帶著一絲不耐煩。
她們剛接完客準備休息就被吵醒,正想把人盡快的打發走好繼續去睡回籠覺,但是一瞧見眼前俊俏的男子,眼楮倏地一亮,態度大為轉變的一擁而上,勾肩搭背地忙上茶水調笑,拉好的衣服又故意往下滑落,露出一大片叫人血脈僨張的春色。
「呃,姑娘,請自重,我只是來用膳……」哈啾!炳啾!炳啾!好濃的香氣。
「呵呵,听到沒,他要我們自重吶!」好有趣的兒郎。
「公子,我們織女坊不只提供膳食,還有暖玉溫香,你來模模我的胸口跳得多快……」
「咯咯,讓我們姊妹們來服侍你,包管你快活似神仙……」嘖嘖,真俊呀!叫她心癢癢地想咬上一口。
「神仙?」哈、哈啾。「你……你們可不可以別靠太近,我……我鼻子發癢。」
天哪!這是什麼客棧,居然全是衣著單薄的女子,她們就不怕春寒露重,凍著了?
紫竹臉微紅地推拒近身的美色,捂著鼻拚命打噴嚏,對著濃烈的花粉味是敬謝不敏,想走又不好意思,怕傷了姑娘心。
「哎喲!鮑子,來我們這兒還害什麼臊,不就是尋樂子嘛!小紅我先敬你一杯,別忘了干杯。」
「干……干杯………」看到她豪爽地一飲而盡,臉不紅氣不喘地朝他媚笑,紫竹這才驚覺不對勁。
「來來來,喝嘛!喝嘛!來我們織女坊就要盡興,不然嬤嬤可要怪我們待客不周。」男人就該生得這番俏模樣,叫她倒貼也甘願。
「等等,我不飲酒,你們這里不是客棧嗎?」他一邊擋酒,一邊閃著對方不斷往他推擠過來的碩大前胸。
「客棧?」
女人們先是面面相覷,繼而掩唇偷笑,嬌媚地俯在他耳邊吹氣,低喃了數句。
「什麼,妓院」
他實在太震驚了,忍不住斑吼地跳起,急欲往門口沖,這時,一道幽怨淒美的琵琶聲忽起,他頓時心弦撥動地停下腳步,怔然地望向琴音揚起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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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我的好姑女乃女乃,瞧瞧唐家三公子的痴情呀!又是燕窩、又是人參的往你屋里送,你得多笑笑,把這些個男人都迷得暈頭轉向,神魂顛倒,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嬤嬤懷里砸。」
說話的是一位濃妝艷抹的婦人,五十來歲還算妖艷,雖然歲數不小了仍風韻猶存,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女人風情,不少上了年紀的老頭還挺迷她的。
不過她的聲音略微低啞,不似時下女子嬌噥甜軟,別有一番獨特滋味,她叫紅娘,自稱無緣的冤家姓風,因此以風嬤嬤自居,是織女坊的老鴇。
歲月對女人最無情了,即使抹上一層又一層的胭脂水粉,只要一揚眉大笑,那一條條殘酷的紋路便清晰可見,遮掩不住紅顏老去的事實。
幸好她不以美色侍人,開了間妓院大賺男人錢,織女坊在她的用心經營下艷名遠播,多少達官貴人亦聞名而來,一撒千金面不改色,她當然樂得笑咧嘴,不怕滿臉皺紋嚇人。
「嘖!嘖!瞧瞧這珍珠多襯你白里透紅的肌膚,還有這匹綠色絲布好亮眼呀,裁成新衣穿在你身上一定十分出色……喝!純金打造的小羊,那不就是你的生肖,白大官人真有心……」
風嬤嬤一張嘴不住地開開闔闔,一下子挑起瑪瑙翡翠大聲贊揚,一下子手揚寶石珠鏈嘖嘖稱奇,然後又說誰出手大方,似乎眼中只有錢的存在,再也看不見其他。
雕欄玉砌的朱漆樓閣里,一道清冷的身影倚窗而坐,左手托腮望著園中翩翩起舞的蝶群,眼中毫無生氣地抿著唇,不說不笑,沒有表情,宛如一尊白玉雕琢的玉人兒,冷看世間無常。
縴得中,修短合度,肩如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頸,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
洛神之美無人得見,僅在詩詞歌賦辭中,而眼前的女子美得月兌俗,美得高雅,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眼似秋水,鼻如瑤柱,膚白勝雪,艷美的姿態又豈是宓妃能比擬
但此時她的美卻是孤寂的,帶著淡淡愁緒,即使眉不顰也能看出她眼底的悵然,無聲的嘆息被風吹了去,流竄在花叢間。
「哎呀!我說畫兒,你怎麼老是愁眉苦臉的,這麼多珍奇寶貝擺在面前,你好歹看一眼,讓我挑幾樣為你妝點妝點。」人要打扮得出色,才不致辜負這身好皮相。
風嬤麼的眼是貪婪的,也有對她美色的憎恨,縱使臉上堆滿呵寵有加的笑,但眼神冰冷如刃,蓄著長指甲的指尖輕輕往她粉腮一刮,讓她痛得一顫卻不傷冰肌玉膚。
「我累了,我想休息。」她不只身體累,心更疲累,這種送往迎來的日子她還能撐多久?
「累什麼累呀!嬤嬤我比你更累,打從昨兒個迎進第一個客人後就沒闔過眼,你敢在我跟前說累」真是不知好歹,養尊處優慣了就不曉得天有多高。
腰間一疼,畫兒驀地回過頭,「娘,不要逼我好不好?這些年我也為你攢了不少銀兩,夠我們母女倆舒服地過下半輩子了。」
「嗟!你這不懂事的孩子,銀子哪有嫌多的,想當年我要不是家里窮,你爹怎會拋棄咱們倆,娶了有錢人家的千金……」
風嬤嬤叨叨念念十幾年不變的話語,她總說自己是遭情人所棄的貧家女,身懷六甲無處可容身,不得不開起妓院好供三餐溫飽。
每次只要一提起那個冤家就悲春傷秋,咬牙切齒地痛陳良人的移情別戀,卻又不免懷念昔日的種種,對害她淪落煙花的情人仍不減愛戀。
「……人沒了銀子就沒有自尊,你以為干咱們這行還能當回良家婦女嗎?你想想看有多少男人踫過你……」她想從良,這輩子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