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會誤點,以及出軌,你不會喜歡被壓在車廂底下,等著上帝垂憐。」一輛賓士丟在路邊都不急了,她居然計較沒吃到黑鮪魚。
彤乞願氣弱地回嘴,「會冒煙的好車也不見得安全,它拋錨了不是嗎?」
「是沒油,你忘了提醒我油表見底了。」引擎干轉當然會冒煙,沒知識。
她沒好氣地揚揚眉,不想與他爭辯,油表是哪一個她根本看不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咱們要繼續待在這里討論誰是誰非嗎?」
再曬下去,直接給她一條堅固的尼龍繩,曬在上頭當人干算了。
「看你怎麼想,眼前的障礙總得有人出面排除。」江天憑將行李往地上一放,坐在上面以手揚風。
「你指望我?」他一定在開玩笑,她連人都無法溝通,何況是……
「就是你,現在是訓練你應變能力的時候。」他絕不插手。
紅得快月兌皮的臉頰微微一凹,她下巴一掉差點月兌臼。「可是那是一群牛耶!」
應該是有人飼養的乳牛,正巧放出來「散步」,增加乳汁的分泌和品質。
「我有恐牛癥。」他冷冷地說道,一點也沒有幫忙的意思。
「……」他在嘲笑她的社交恐懼癥,她敢肯定。
熱得受不了的彤乞願將最後一口水倒進干渴的嘴里,回過頭看了一臉淡漠的男人一眼,十分灰心他的見死不救。
一只牛很可愛,兩只牛還是很可愛,但一大票懶洋洋的牛就很可怕,要是牛蹄踩過身上,不死也半條命。
要她拿筆填詞不困難,揮灑兩下就完成一首曲子,但說起趕牛的經驗,畢生頭一遭,要她不生疏都難。
怎麼會有這麼冷酷的男人,將一名文弱女子置身牛群之中,讓她獨自面對巨大的獸群,實在可惡至極。
「咦?你擋在馬路中央干什麼?難怪我家的小痹過不去。」
略帶粗啞的嗓音忽地響起,只見乳牛的後腿處突然冒出一顆人頭,一位六十出頭的矮小老頭不高興地揮著牧草梗。
「有……有人?!」不知是興奮過度,還是過于錯愕,表情很呆的彤乞願怔如木人。
「不是人難道是鬼呀!你們擋在前面牛就不走了,還不趕快讓開,晚了水草就不鮮女敕了。」這兩個「青仔樅」是打哪來的?新開的觀光道路不走,偏來搶牛的通路。
「我……我……呃!你……你……牛……」彤乞願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一句話。
「你呀我的,到底在說什麼?你們一定是城市來的,看起來不像本地人。」老人想說的是看來很蠢,沒點出遠門的常識。
「我們是來登山健行的,請問這附近有旅館或住家可以借我們休息一下嗎?」有人煙就表示村落不遠了。
鏗鏘有力的男音介入其中,氣勢凌人的江天憑往前一站,高大的身軀散發一股卓越氣息,輕易地掌控落魄的局勢。
「厚!年輕人說話不實在,看我是鄉下人就不老實,明明是走錯路還硬拗成登山健行,有人會帶著行李、穿高跟鞋爬山嗎?」好歹他也在鎮公所上過班,大字也識得一二。
原住民外貌的老者不頂高,還比彤乞願矮一點點,全身皮膚偏向黝黑色,上門牙少了一顆,左頰靠近耳朵的地方有個墨色刺青。
他是鄉公所剛退休的工友,現在改行養牛,而且成果還不錯,幾頭母牛養活一家老小,他也亂有成就感的,最近還學人上網和阿督仔聊天。
江天憑的瞼上倏地浮起一抹暗紅,「老先生的眼力真好,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銳眼,我們的車出了點問題,想找個供餐飲的地方住宿。」
他從沒這麼糗過,當面被一個鄉下老者點破他為了男性尊嚴所扯出的場面話,面子掛不住地顯得微怏。
一陣悅耳的低笑聲輕輕飛揚,惹惱了已經夠不豫的男人,他眯眼一瞪,警告身邊的女人,別想在這節骨眼上取笑他的愚蠢。
「呵呵……我這雙眼的確很銳利,一百公尺外的兔子,我都瞧得見它身上的灰斑。」他的話明顯取悅老者,呵呵呵地笑著。
奉承的言語人人愛听,不分男女老少。
「不過,你們想在我們這小地方過夜,恐怕還得走上一大段路程,飯店要鎮上才有。」沒人會把房子蓋在山上,土石流一來誰跑得掉。
「大概要走多久?」他還能撐,可是這個沒用的女人八成走不遠,便筋疲力盡地喘得像條老拘。
面冷不代表心冷,不時注意彤乞頤的他有幾分憂心,眉頭攏成峰,扶了腳下踉蹌的身子一把,看她的面色由潮紅轉成蒼白,心頭微微揪了一下。
江天憑發現自己越來越關心她,時時刻刻盯著她,怕她不懂照顧自己,每回一見她困在人群中手足無措,他就會心生不忍地想解救她。
這算是一種英雄主義作祟嗎?但他對其他人似乎就不太重視,只在意她的一舉一動,不願她成為人來人往間的一抹孤影。
「以你們的腳程要走上半天,抄近路當然快些……啊!我想起來了,你們可以去『溫媽媽溫泉館』看一看,應該還沒歇業。」以前他們的生意可好得很。
「溫媽媽溫泉館……」
「還沒歇業?」
江天憑與彤乞願互視一眼,眸底的疑惑如出一轍。老人介紹的,該不會是一間快倒閉的溫泉旅館吧?
兩人腦中同時想著一件事。萬一已經關門了,他們豈不是白走一趟?這一來一往可不輕松,他們不敢確定有沒有體力循原路再走上半天路程。
「安啦!安啦!溫女乃女乃為人十分和善,又是篤信菩薩的佛教徒,就算不做了也會好好招待你們,不用擔心。」他們山里的人最熱心了,從不趕客人。
「不是溫媽媽嗎?」怎麼變成溫女乃女乃?
「溫媽媽老了嘛,都開了四十幾年了,兒子女兒全死光啦,只剩下一個二十歲大的小孫女。」可憐喔!白發人送黑發人,還一次送好幾個。
一場車禍就全完了,連理賠金也拿不到,還差點被告。
「溫媽媽溫泉館往這邊走是吧?」一听到溫女乃女乃悲慘的遭遇,江天憑當下決定要夜宿溫泉旅館,即使他一點泡湯的念頭也沒有。
「嗯嗯!沒錯,要小心點走,前些天下過雨,石頭有點滑。」老者用牧草梗搔背,咧開缺牙的嘴。「你們是新婚夫妻對不對,來度蜜月的?」
聞言,兩人足下一顛,差點撞成一團,順著老人揶揄的視線住下瞧,赫然發覺他們的手不知何時緊握在一起,彼此愕然地連忙分開。
「年輕人真有意思,手要牽好別走丟,一輩子很長,要好好走下去。」個兒矮的老頭跳上前,拉起他們松開的手疊回。
斑亢的山歌漸遠,排列成行的牛群消失在青翠山巒之間,兩個不自在的男女尷尬互視,笑得很僵硬。
「走吧!要跟好,當心腳滑。」
江天憑難得露出溫暖的笑容,牽起細白的小手往下走,不讓她害羞地抽走,緊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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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夫妻吧?一間房。」
又一次被錯認,兩人的感覺還真有點奇怪,好像他們真是新婚不久的夫妻,趁著暑假旺季到處游玩,讓濃稠的感情更加甜蜜。
一般來說,一同出游的男女不是夫妻便是男女朋友,再者就是背著另一半偷情的奸夫婬婦,會看人瞼色的生意人專挑好听的說,一來不得罪上門的客人,二來也能取悅撒鈔票的金主。
所以他們微頓了片刻,躊躇地相互一視,眼神交會後互生默契,決定據實以告,免得又像養牛的老伯一樣被嘲笑,指他們不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