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只聞聲音,不見人影的男孩吻了她,用他略帶冰冷的唇覆印上她的小口,讓她磨指的心髒跳得飛快,好像快要停止似。
他會來找她嗎?
或者他們只是一場偶遇,如風吹過平靜的湖楮,漣漪一起輕漾了一會,隨即歸于原來的無波。
唉!不該想他的,全然陌生的人怎會記住她是誰,她是個命不長的六月鬼,再過幾個月她大概不在了,又何必招惹愛情呢!
想愛又不敢愛的楊恩典嘲笑自己的懦弱,矛盾的心里十分扭扎,她不懂為何還懷抱著期待,相信人的一生中總有一次讓自己想落淚的愛戀。
「哎──」好痛。
「怎麼了,怎麼了……噯!妳手指頭流血了,未免太不小心了,妳到底在做什麼。」真是的,老是不懂得照顧自己,叫人操心。
吮著沁血的指頭,腥甜的滋味流入口中,她又再次想起那圈吻,「對不起,我沒注意到針頭縫歪了。」
他的吻中有血的氣息。
說了不想他又想他,她真是無藥可救了,連人家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她憑什麼想他,就為了區區一個微不足道的吻嗎?
太可笑了,她居然會眷戀冷唇帶來的甜蜜,心頭暖呼呼地,做什麼事都不起勁,好像掉了魂似,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宗呀妳,這兩天都心不在焉的,老是望著天空不開口,妳想急死我們是不是。」她好怕是大限將至,回光反照地讓她看起來比平時健康。
看著母親擔憂的臉,她有些內疚。「媽,我沒事,我是剛好想到女圭女圭的新造型有點出神,不是故意學人家什麼沉默是金。」
她故意說些俏皮的話引開母親憂慮,捉起做了一半的絨布女圭女圭縫了一針,表示她狀況不錯,還能和她打打趣。
「別太累了,家里不缺妳這點錢,好好把身體養壯些,多陪我幾年。」一察覺說錯話,楊母連忙一急的改口。
「我的意思是妳嫁了人就不能陪媽了,妳千萬不要想太多呀!」
康心風是越描越黑,本來沒想到那回事上頭,一經她刻意的解釋,反而更突顯其意,讓人心情沉重地輕松不起來,笑顏黯然。
「我不嫁,陪妳一輩子。」如果可以的話。
「好,讓妳陪,妳要記住自己的承諾,爸媽還在的時候妳一定不能……不能……」先死。她說不下去地抽了抽鼻頭,假裝痰多一清。
明白話中意的楊恩典沒有點破,抱著母親的肩膀撒嬌。「媽,妳看我的呆呆兔巧妮是不是很困,笑起來傻呼呼地,跟爸一樣。」
「啐!居然拿妳爸開玩笑,小心他打妳一頓。」嗯!是蠻像的……哎呀!她怎麼跟女兒瞎起哄。
呆呆兔巧妮只是不聰明,反應有點慢,牠做事勤快很愛發呆,一臉呆相好像沒睡醒過,揚起的嘴角老似在傻笑,這是楊恩典第一件完成的作品,非常受人歡迎。
後來她的女圭女圭家族又多了蜂蜜熊邦奇,牠是一只熊貓,卻非常不甘心身上只有黑白兩色,有一天牠不小心把蜂蜜涂在毛色上,意外造成鮮艷的蜂蜜色,所以牠特別用蜂蜜染色,成為第一只不只兩種顏色的熊貓。
還有老是穿錯鞋的滑稽貓甜甜,戴著一副眼鏡,非常有學問的博士龜拉姆,以為自己是狗的果子狸奇哥,這些都出自她的巧手,賦予牠們全新的生命。
楊思典的巧思沒有人模仿得來,因為雙手縫出來的女圭女圭每一只表情都不一樣,有的擠眉,有的弄眼,有的正在打跆拳道,花招百出,無一動作雷同。
雖然牠們的造型大同小異,但多了一份慧心便多了一分貼心,讓購買者大為驚喜,因為在還沒收到貨以前,他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女圭女圭在做什麼。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擁有起是世上唯一僅有的一只,是他們獨有的,不可能再有一模一樣的女圭女圭出現。
這也是她縫制得手工女圭女圭大為搶手的原因之一,甚至價格被哄抬得很高,大家的想法很尋常,就是︰我的,別人沒有。
很簡單,但也令人驕傲,天底下有多少獨一無二的珍品,擁有者哪有不欣喜若狂。
「爸才舍不得得打我,我是他的心肝寶貝。」她自傲的說道,臉上揚被眷寵的幸福。
「是喔!就妳敢爬到他頭上,老是長不大。」撫著女兒消瘦的臉龐,康心風的不舍溢于表面。
她頑皮的吐吐舌頭,「我不長大你們才不會老呀!永遠保持年輕。」
「嗯哼!妳當我們是老妖怪不成。」餐風飲露就飽了,不用工作賺錢。
「老妖怪也不錯,青春永駐,不必擔心哪天照鏡子嚇到自己,大喊里面那個雞皮鶴發的老太婆是誰。」她故意捏著假音說道,逗笑母親。
「妳……呵……妳這孩子……呵……」好舍不得呀,為什麼是她。
笑到一半的康心風不免想到女兒的病,悲從中來的微冷淚光。
「媽,妳們別盡彼著躲在一旁大笑,好歹來幫我個忙,包包花束,情人節一到就快忙翻了。」而她的手也差不快快廢了。
楊家的住家和營業的店面是連在一起的,樓下是二十幾坪的花店,二、三樓則是分別是客廳,廚房和臥室,頂樓加蓋是座小溫室,一些少見的花卉和名貴盆栽便養放在那上頭,以便有客人想購買。
家即是店,店即是家,在楊父和大女兒努力經營下,他們買下隔壁一片空地,接起遮陽棚放置觀賞用的室內植物,讓店里增加更多的客源。
雖然不像大企業一賺就是以億計算,不過在經營得當的情況下還算進帳頗豐,在支付了小女兒的醫藥費後還有余額,打算再把居家後面的地納入,好進更多的花材。
老實說楊家要是沒有楊亞理早就垮了,她的堅和對家人的愛是她支持下去的原動力,她知道她不能倒,即使是愛情來了也無法動搖她愛家的心。
所以她就算忙得沒時間停下來喝口水,還是會分心注意母親和妹妹兩人之間的互動,一見情形不對她就趕緊過來,免得她們其中之一出了問題……
「姊,妳是千手觀音耶,怎麼會需要我們幫忙。」放下手中的半成品,楊恩典意會地走向擺放鮮花的花台。
她一笑,為妹妹的蕙質蘭心感到一陣不甘心,如此美好的女孩竟然沒有一天開心過。「千手觀音也會累呀!沒人燒香拜佛怎會靈驗。」
佛渡有緣人,而她是市儈商女,見錢眼開,佛見了也嘆息。
「姊,我要是真拿香來拜,妳受得了嗎?」她打趣地說道。
楊亞理埋怨的一睇。「妳真敢把香拿來,我一定先打死妳。」
人還沒死拜什麼拜,不吉利。
「是呀!我好怕。媽,姊說要打死我,妳要跳出來幫我擋。」楊恩典不忘把母親拉進來,讓她加入姊妹倆的話題。
「擋什麼擋,小孩子再亂說話,我兩個一起打,看妳們敢不敢褻瀆菩薩。」真是沒大沒小,神華也敢拿來開玩笑。
她可是虔誠的華教徒,初一、十五吃全素,不殺生也不造口業,想為女兒積點陰德,讓她活得長長久久。
「媽,我們都不小了,妳在我們這年紀都做媽了。」楊家大女兒把母親老掛在嘴邊的話還給她,取笑她老把她們當成孩子看待。
「貧嘴,盡挑媽的口水,妳要是真懂事就把妳自己嫁掉,別讓我擔心妳沒人要。」她是不小了,想想快三十了吧!
想到家中有個三十歲的老小姐還沒嫁,她又得開始煩心了。
「哼!我行情好得很,妳不用替我著急,想娶我的男人都排到月球去了。」是她不嫁,不是她嫁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