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狗咬掉一半的下弦月由雲後露臉,取笑他的滿口花言巧語,明明冷得連月亮都想躲起來取暖呢!哪來的良辰美景?
除非他長了一雙貓眼,能在夜間視物,不然夜幕之下哪有好景可供羅曼蒂克。
喬品真靜靜地看了他一會,語氣十分凝重。「我住的地方離這里滿遠的。」
大概半座城市。
「不管多遠我都會陪著你一起走,天之涯、海之角印下我們走過的足跡。」多麼美好的遠景。
商左逸若知曉得他足足走兩個多小時才能完成使命,他肯定不敢夸下海口,說出既爆笑又無知的甜蜜言語,只為討佳人歡心。
入夜的城市雖然光彩依舊,可是自以為英勇的他卻故意挑暗巷小路走,心里想著女人都是柔弱的,懼怕黑暗,他正好可以趁機發揮男子氣概,以強壯的臂彎好好呵護玲瓏美玉般的小女人。
殊不知他繞來繞去反而繞得更遠,誤判她口中的遠只有幾條街的距離,以為想徹底拉近兩人的關系,一段時間的相處絕對是必須的關鍵。
依照一般人的習慣—夜間消磨時光會挑最靠近住家的場所,就算挑剔點舍近求遠,範圍也不可能太遠,方便來回是第一要點,畢竟對隔天要工作的上班族而言,早睡早起才有精神應付新的一天。
而他犯了大部分人會犯的通病,那就是太過自信。
「咳咳!你……你還好吧?」捂著唇的喬品真發出近乎輕笑的輕咳。
商左逸神色勉強地說︰「我……我很好,怎麼會不好呢?我每個禮拜……都上兩次健身房呢。」他呵呵干笑,大冷天的,額頭還冒出一層薄汗。
其實他一點也不好,新鞋子磨腳,它從一個小時前就開始折磨他的後腳跟,存心戳破他的美夢,說不痛是騙人的。
「走路也是很消耗體力的,我想你送到這兒就好,早點回去休息吧,拉傷了筋骨可就不好了。」不常走遠路的人容易肌肉酸痛,造成身體不適。
「不行,我一定要親眼見你抵達家門,不然我不會放心。」他都快成功達陣了,怎能就此放棄。
商左逸的打算是藉詞夜深叫不到車而夜宿香閨,然後順理成章地入侵她的世界,讓她從今晚開始習慣他的造訪。
眼看著就要攻進敵人堡壘,生擒佳人芳心,豈有城門將破卻嗚金收兵的道理?再怎麼辛苦也要支撐到底,才不枉費他之前的努力。
「可是……你的腳在發抖。」那抖動的程度明顯得讓人好笑。
「那是因為天氣冷的緣故。」他作勢要抱住她,汲取暖香的體溫。
但是,她忽地上前,讓他無法如願。
「嗯!好吧!我家到了。」喬品真指指一扇看來老舊的縷空鐵門,兩層樓高的日式建築隱藏在一人高的圍牆後。
「嘎?!到了?!」鬧區中央?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松了一口氣,商左逸的表情有些呆拙,張著嘴看著陰森的百年老宅,震驚的神色大過喜悅。
而讓他舉步維艱的是門口兩頭了牙外露的西藏獒犬,它們眼露凶光,狷急地刨著土,似乎不太歡迎外來的客人。
這……這未免太可悲了,他居然敗在兩頭狗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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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混小子居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溜了,枉費我辛辛苦苦地為他挑選相親對象,他連看也不多看一眼,還嫌人家肉多、腿粗、腰上有三層肥油,簡直是想把我活活氣死,他才樂得輕松……」
滿臉怒色的年長婦人失了平日雍容華貴,精心細描的眉橫吊著,眼露不滿地大聲埋怨,絲毫不在乎貴夫人的形象毀于一旦。
什麼顏面掛不住、名譽掃地之類的話念上大半天,尋死尋活地投訴兒子的不孝,讓她老了沒依靠,還得為他的終身幸福操煩不已。
話題一轉又羨慕起誰家的媳婦端莊大方、誰家的孫子孫女活潑可愛,連家中司機年前剛娶的越南老婆她也贊譽有加,夸人家一年生兩胎,年頭年尾湊了個好字。
而她呢?別說抱抱小嬰兒逗逗樂了,平時想見兒子一面還得先預約,千求萬求地用盡心機,以思子成疾的悲傷母親姿態才能將他喚回台灣。
原以為兒子回台灣,離抱孫也就不遠了,她喜孜孜地拜托眾家姊妹安排相親,心想著年底若辦不成婚事就等到明年吧!以他的條件還怕找不到好對象?
沒想到他一個女人也看不上眼,東挑剔、西嫌棄地快把她的朋友全得罪光了,讓人家下不了台地拂袖而去,還信誓日旦永不聯絡。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沒個貼心的孩子在身邊,以前老人家常說養兒防老,可我卻養出個妖孽,一點用也沒用,整天讓我惱心煩慮,完全不顧念我一心拉拔他長大的辛勞……」
妖孽?!
多駭人的指控,人生妖可是件大新聞,早鬧得沸沸揚揚了,哪能如此平靜。
熬人的對面坐了位典雅秀麗的年輕女子,她蛾眉輕掃,恬靜優雅上身湖綠色的裝扮顯得沉靜大方,但笑不言地听著婦人數落兒子的種種不是。
桑青荷的視線偶爾會落向窗外,良好的教養讓她不曾流露一絲不耐煩,她人如其名淡雅如荷,悠然出塵不沾俗氣。
雖然她的眼底飄浮著細碎陰影,似乎鮮少開懷大笑過,拘謹得有如一朵在暗夜綻放的白荷。
「你說句公道話,法妮那娃兒有什麼不好?氣質高雅又談吐不俗,還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進退得體不會輕佻浮躁,對男人的事業大有幫助,不知道他對人家哪里不滿……」
「還有涂家的樂樂開朗大方,圓圓的臉蛋笑起來多甜呀!我一瞧見她那可愛的酒窩就喜歡,相處起來肯定沒有婆媳問題,而且她還念過新娘學校,廚藝一流,簡直是沒得賺的好媳婦人選……」
嘆了一口氣,商夫人不斷細數她認為適合兒子的女孩優點,一個一個點名不無遺憾,從雪莉到蘿珊、萍如和嘉宜,不管是受洋派教育或是在國內完成學業,由她口中流瀉出不只十個名字。
但她數來數去就是少數一位,在她眼前幾近完美的淑女卻不在她挑選的名單內,好像她只是個談心的伴,不做考慮地排除在外。
或許是因為太親近,所以商夫人反而忽略了她的感受,不經意就錯過最得她疼愛的女孩。
「青荷呀!你有空也幫我說說他,叫他別再給我出難題,我就這麼個兒子,難道會害他不成?」隨便挑一個都是萬中選一的極品啊。
幾乎看不見笑容的桑青荷微揚嘴角,聲音柔媚如絲地回應,「感情的事本就難解,一切端看緣分,也許能讓他掛在心頭的人兒尚未出現,況且現在的人年輕都不太喜歡父母安排的婚姻,就算我出面也不見得說得動他。」
為心儀的對象作嫁?她還沒那麼好的度量。
「試試看也無妨,他都邁入三十大關,早該成家了,我盼呀盼地就盼他早點定下來,有個自己的小家庭才好沖事業。」男人的支柱是一位好老婆,讓他無後顧之憂地全力沖刺。
「干媽,你太心急了,三十歲正是男人大展長才的時候,你叫他拖妻帶子的怎麼專心做事?」她會去試,但是為了她自己。
桑青荷是商夫人多年前認的干女兒,她對她寵愛有加,視同親生女兒般百般照顧,還送她去學美姿美儀,替她購買昂貴首飾,平日也宛如母女般相挽逛街,看得出來商夫人對她相當重視。
可是也因為這一層緣故,商夫人從沒想過要撮合這對小兒小女,疼入心肝的感情讓她忘了桑青荷並非已出,對她而言「兄妹」倆相親相愛是應該的,哪來什麼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