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鬼纏上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雖然他有通靈御鬼的本領也不能濫用,這只鬼比一萬只鬼還麻煩,完全無法使喚。
尤其現在還多了個當他是賊的古人,他腳底不抹油怎麼行,目前他還沒有將指環「物歸原主」的打算,當然要先溜為快了,免得人家來索討。
「爸爸,我們要溜到哪里去?」他們已經從紐約溜到台灣,爺爺和叔叔伯伯們好像不怎麼高興。
「咦?這個……」考倒他了,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爸爸,你不是建築師嗎?我們買塊地蓋自己的房子好不好,我喜歡玩泥巴。」而且不怕弄髒衣服會被大人噴口水。
怔了一下,雲中岳意滿的咧嘴一笑。「好主意呀!兒子,我們去蓋一棟鬼屋。」
「鬼屋?」給鬼住嗎?那他們呢?
「生人回避的鬼屋喔!這樣你那些叔叔伯伯們就找不到我們。」他得意的大笑,拍拍兒子的肩膀感謝他帶給他的靈感。
「喔!」雲凊霈沒啥反應的收起積木,覺得父親的想法好笨,雲家的人都有異能哪會怕鬼。「不過爸爸,他們怎麼辦?」
「誰怎麼辦?」裝傻地不把那一人一鬼當一回事,他是一問三不知。
「他們呀!你身後的巫斯叔叔和鬼魂女。」瞧他們此刻眼楮瞪得可大了呢!
「什麼,又黏上來了?!」一回頭,他眉頭立時打上三個結。
這麼快就聊完天了嗎?看來他們的交情也是普普通通,三句話就交代一生,沒讓他有收拾行李的機會。
「你想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面對兩張近在眼前的臉孔,笑得得意的雲中岳當場垂下雙肩,一副不勝負荷地來回看著他們,心中大嘆時不我予。
明明是想把他們丟棄的,為什麼老甩不開呢?像雙面膠一樣兩面都黏手。
「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們要去那里蓋房子。」
手一指,比著河岸對面長滿雜草的一處空地,一棵巨大的槐樹矗立其中,一間日式木造房子就在樹後,微微地散發歲月的滄桑。
第二章
「鬼婆婆來了、鬼婆婆來了,她提著菜籃往這邊來了,快閃、快閃,別被她踫到……」
童稚的聲音最天真也最無情,他們往往不知道自己說出口的言語會有多傷人,當成游戲一般一傳十、十傳百,傳到眾所皆知。
其實小孩子的笑鬧聲根本傷不了杜如月,年過半百的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上十歲,背已佝僂無法挺直,滿臉的皺紋讓她更顯老態。
尤其是前幾年一場車禍撞斷了她的腿,長時間的復健成果卻不甚理想,走起路來一高一低有點跛,遠遠望去還真像神話故事里的虎姑婆。
但是會被稱為鬼婆婆並非因為她的外表,以前她還是鎮上出名的大美人,追求者眾幾乎要踏平她家的門檻,是個人見人愛的富家千金。
是她感情受挫便離群索居,父母遺留給她的財產夠她一生豐衣足食,因此她獨來獨往不與鄉里往來,孤僻成性地快速蒼老,附近的孩子才開始如此喊她。
「姨婆,妳又去買菜了,我不是一再叮囑妳等我回來嗎?」真教人無法放心的老人家。
縴縴素手為她拎走一袋一袋的蔬果魚肉,略帶責備的語氣中有著濃濃關心。
「哼!買個菜不算什麼,妳少在一旁瞎操心了,我還是沒老到走不動的地步。」老是嘮嘮叨叨地,比她這個老太婆還唆。
「行動不便的人要認清本份,妳的腳不允許妳來來回回走上好幾里路,妳就安份點讓我們安心好嗎?」看姨婆那麼辛苦奔波讓她很于心不忍。
「什麼行動不便,我的腳只是瘸了還沒斷,別當我是殘廢看待,年輕時我還能走到萬華的廟里上香呢!」杜如月逞強的走快一步,可差點扭傷了腰。
表情淡然的年輕女子及時扶了她一把。「要不要我弄輛車讓妳代步,雙青在機械方面有些天份。」
她有張極其冷艷的臉孔,看似不近人情但那雙貓樣的迷霧瞳眸,卻讓人感到有種神秘慵懶的魔性美,不自覺地多瞄兩眼。
說她美嘛也不盡然,尖尖的鵝蛋臉完全不符時下流行的豐腴雙頰,兩眼太大缺少靈氣,唇薄不厚顴骨高,在面相上屬于福薄命硬類型。
可是她渾身散發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反而增加她個人的魅力,隱隱約約牽動人們的視覺,使人克制不住想去注視她的。
楊雙亞和杜如月都是街坊鄰居眼中的怪人,她們不喜歡與人攀談,平時不主動與鄰人走動,更別提什麼敦親睦鄰。
安靜與遠離人群似乎是她們所追求的理想境界,雖然每一個人都認識她們,但沒人能和她們攀上交情,對她們的認知比水還淡。
所以無知產生了種種傳聞,大多是偏向負面的,好奇的人們總會穿鑿附會地編派無稽,再荒謬的情節都有人相信。
「免了、免了,何必浪費那個錢,我這把年紀了妳還想折騰我,想我早點升天呀!」七老八老教她學騎車,不摔個鼻青臉腫才有鬼。
杜如月氣沖沖地拍開她扶持的手,一跛一跛地走得蹣跚。
「錢不是問題,我還有些足以應付,買些零件來組裝花不了多少錢。」省著點用還能應付開支。
一听到她要動用私房錢,老人家更氣了。「什麼叫不是問題,以後妳和雙青的吃穿用不都要用到錢?!嫁的嫁、娶的娶都需要錢,妳以為錢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走過樹齡有五百年之久的老槐木邊,氣呼呼的她一把推開老舊的籬笆門,腳步一輕一重地走向鋪有小石的石板路,一路走進她住了五、六十年的木造兩層樓房。
以外觀來看這棟建築保養得還算不錯,一邊是日式的造景庭園,但疏于整理卻有點鬼氣森森的感覺,雖然沒什麼雜草然而長了一堆比房子高的茄苳樹,風一吹拂便發出近乎鬼哭神號的沙沙聲。
而另一邊則種植時令的蔬菜瓜果,由葉子青翠、果實飽滿的情況來看,它們受到的照顧顯然較多。
紅瓦白牆已被蔓生植物佔據,一朵朵開著小白花儼然是屋子唯一的顏色,夜里燈光由外一照恍若陰宅,更添加它的神秘性。
「我老了,還能照顧你們幾年,能省則省不要亂花錢,我這條腿橫豎就是這樣了,能拖多久就算多久,死了帶進棺材里也就算了。」她可不敢指望還能健步如飛。
眉一皺,楊雙亞放下手中的菜籃扶她坐下。「不是不能救,如果能用父親的配方……」
「雙亞,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活膩了不成,還敢掛在嘴上提。
猛地一喝,她如夢初醒地露出一絲苦笑。「是我糊涂了,考慮不夠周詳。」
她忘了那東西葬送了不少人的生命,包括她醉心生化領域的父母,他們因為測試那玩意而賠上一條命,連家人也難逃死亡的威脅。
「以後連提都不許再提,當沒這回事,妳只是鄉下小鎮的平凡女孩,知道嗎?」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保護他們,盡量遠離人群。
一生遇人不淑已經夠悲慘了,她曉得自己性子倔容不下情人一絲的背叛,當年才會憤然逼他離開,從此不再涉足情情愛愛。
這些年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回想過往舊事,多少欷吁不免浮現心頭,要是她不那麼倔強的話,孫子輩也差不多和他們兩姊弟一般大。
看著妹妹的女兒、女婿遭逢不幸,她終究無法鐵石心腸地坐視不理,將自己由自怨自艾的寂寞中拉出,全力地護著刀口下的遺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