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黑白分明的眼忽地發紅。「我殺了妳,我殺了妳,有我就沒有妳,我們之間只有一人能活在這病態的世界。」
一只手掐上滾動的喉間,年輕的男子發狠地使出全力,竟欲置老婦人于死地,他容忍她的猖狂已多時了,早該讓她學會什麼叫閉嘴。
炳哈哈……讓她死吧、讓她死吧!不會再有人在他耳邊嘮嘮叨叨,罵他是沒用的垃圾。
都死吧!死得一乾二淨,全世界就剩下他一個人活著,只有他活著,大家都走了……嗚……他們都不要他了,好寂寞、好寂寞……
雕花的鏡台照出老者垂死的猙色,也輝映著半邊臉孔的狠戾和孤寂,泛著血絲的紅眼默然地流下淚。
突地,他開始卸下另一邊的老妝,隨即又將五顏六色的彩妝往臉上涂抹,一頂金色假發就放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由男人變成女人,艷光四射得引人犯罪。
「我得不到的,妳怎麼能得到呢?上帝已死,祂看不到我一顆渴愛的心。」
呼之欲出的豐胸傲然挺立,鏡中照出一位艷絕四方的西方美女,修長的頸線留下明顯的十指印痕,像是垂死之前的掙扎。
陽光斜照,地上的影兒孤獨不成對。
第七章
叩叩叩……
斑跟鞋踩在紅磚道的聲音。
擦擦擦……
球鞋在柏油路上摩擦的聲響。
不久之後,兩者同時在陰暗的巷道響起,兩旁的路燈昏暗不明,行人稀少幾乎不可見,晚風一吹帶來陰惻側的冷意,像是七月的陰靈出現鬼氣森森。
走在回家路上的楊天苒不時回頭望,不知是心理因素還是遺傳到母親的神經質,她老覺得有人在後頭跟著,還不時發出怪異的叩叩聲。
雖然每一次回頭都沒瞧見什麼人,黑幽幽的一片如字宙黑洞,深邃得彷佛暗藏不知名的闇獸,伺機要將人吞沒。
心里很毛,但又不得不往前走,為了多省一點車馬費好讓游學的日子盡早來到,她才決定抄近路以十一號公車代步,繞著以往不曾在晚上走過的小巷道。
其實以台北人的作息,日落後的八點鐘並不算晚,但這時的人大多在用餐,而夜貓族的時間還未到,何況是在陽明山區,所以路上看不到行人是正常的,除了不正常的她。
「薇薇安,泥在看什麼,動西掉了嗎?」
洋腔洋調的聲音出自一位高大帥氣的男孩口中,金棕色的頭發搭配上淺綠色瞳眸,看來十分顯目耀眼,像成年版的愛神丘比特,給人一種無國界的親切感。
「是妳不是泥,東西掉了和動西掉了不一樣,你發音要準一些,不然人家听不懂你在嚼什麼。」她以新新人類的說法逐一糾正。
男孩一臉莫名的回道︰「我沒有在嚼動……東西,妳教我的我都有吸起來。」
「是學起來,我剛才的意思是指你發音要準確,人家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不該教得太深奧,外國人的理解能力很差。
「喔!我懂了,是學不是吸,你們中國人的語言真有趣。」有很多變化,同樣的字有不同的解釋。
「在這里最好學幾句方言,你的人際關系才會更好。」常識是必要的,比知識更重要。
「為什麼?」他覺得學一種語言已經很困難了,實在很難再適應舌頭要轉的奇怪方言。
「因為民族意識抬頭,大家都爭著想出頭天,故意分什麼藍的綠的好突顯自己的重要性,把『愛台灣』當口號時時宣揚。」愛不是放在嘴上,而是默默為人民耕耘出一片福地。
經歷過總統大選的楊天苒是一票也沒投,她兩黨都不支持地在家看DVD,大笑金凱瑞變臉的怪模怪樣,一面吃爆米花一面喝可樂,不管哪一黨候選人會當選。
反正生活照過,人照樣吃喝拉撒睡,除了走的酬勞稍微縮了點水外,在她看來並沒什麼兩樣,只要肯努力就不會餓死。
經濟不景氣是真的,但要看行業,有些人賠得慘兮兮一蹶不起,滿臉青綠的大罵政府無能,也有人錢賺得笑得闔不攏嘴,晴天一片地直說錢淹到肚臍眼了。
而她模特兒的工作還真是不錯,有時廠商還會贊助衣物讓他們當活廣告,有吃有喝還有拿的福利比一般上班族優渥。
雖然很累。
「出頭天……頭上的天嗎?出頭天是不是飛上天空?」講得很慢,但他盡量捉準每個音。
楊天苒大笑的直點頭。「差不多啦!誰都想當老大,所以頭上才有一片天。」
她以似是而非的時事教導外來的朋友,用開玩笑的方式讓他了解目前藍綠對峙的政治。
雖然不關小老百姓的事,但多听無妨,說不定哪一天就用得上了。
「喔!頭天是老大的意思,我記住了。」出頭天,做老大,台灣話很怪,可是非常具有研究性。
什麼,不會吧!她有這麼教嗎?「呃,隨便啦,你高興就好。」
「咦!」這種事能隨他高興嗎?
「對了,克里斯,你有沒有听見什麼聲音?」剛剛明明還有听見,現在卻消失了。
「聲音?」名叫克里斯的法國男孩豎起耳朵聆听,表情十分專注。
「就是腳步聲嘛,叩叩叩的好像高跟鞋的鞋跟。」如果她沒听錯的話。
「妳穿的是運動鞋,我的是皮鞋,應該不會叩叩叩。」他實驗性的重重踩了兩下,看能不能發出叩聲。
克里斯來自法國鄉間一個種植葡萄的小鎮,是釀酒廠老板的兒子,跟楊天苒同年,是個交換學生,來台灣學習中文已有一年,和她一樣是大一學生。
只不過他們不是在學校認識的,而是在一場舞台秀上互相搭檔演出,彼此看對眼擦出火花才進而交往,後來才知道兩人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
因為幾乎天天有見面的機會,兩人越走越近無所不談,感情突飛猛進如坐太空梭,一飛沖天回不了頭,如膠似漆地常見他們手牽手漫步杜鵑花城。
一個醉心于東方女孩的沉靜美,雖然楊天苒活潑得過了頭;一個喜歡法國人的浪漫多情、溫馨體貼,因此這一東一西的男孩、女孩有了戀愛的感覺,並把對方看得很重要。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呀,怎麼一直有叩叩聲在身後跟著。」楊天苒又下意識地往後頭看,心里很不安。
克里斯轉過身走了兩步,四下查看一番。「沒人呀,妳會不會是睡眠不足產生幻覺?」
她今天工作了一整天都沒休息,八成是太累了才會這樣。
「也許吧!」肩一聳,楊天苒接受男友的說法。
為了這次的平面廣告,她特地起了個太早,還向學校請了兩堂課的假,一下子山里、一下子海邊拍個不停,光是坐車她就暈得想吐。
幸好克里斯一听見她暈車趕緊蹺課來陪她,還帶來暈車藥和涼茶讓她好過些,她才能順利的拍完將近一百套的服飾特輯。
楊天苒挽著男友的手臂繼續往前走,故意笑得很大聲好忽視可能響起的足音,頭顱靠在克里斯肩上十分親密,邊走邊聊一天的趣事。
但是就在她以為不會再有怪聲出現的時候,似有若無的叩叩聲又再度揚起,听似很遠又像很近的尾隨其後,始終維持一段讓人看不見的距離。
這次連克里斯都听見了,略感訝異地回頭張望,想瞧瞧是誰這麼無聊愛捉弄人,不現身也不走離地老跟著。
可是情形還是一樣,除了樹影搖動之外什麼也沒有,叩叩的足音在他們停下腳步後隨即消失了,像從來不曾存在過。
為了證明是否有人在身後跟蹤,兩人刻意在小巷里繞來繞去,時停時走注意後頭的高跟鞋有沒有跟上來,甚至還跑起來有意讓無聊人士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