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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菊 第22頁

作者︰寄秋

「我……」她錯了吧!可是共處了二十多年的歲月卻不如一個認識未久的姑娘,這點叫她無法不生怨。

沈玉娘的傲氣不許她低頭,明知在這件事上的處理有欠公允,為人長輩的面子就是扯不下,堅持己見地錯到底,因為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無夫、無子、無地位,她還剩下什麼呢?

「也許我的言詞過於嚴厲,讓你難受了,但請體諒我的心急如焚,口不擇言,換成你心愛的人身陷險境,相信你會比我更著急。」

將心比心。這一番話說進她心坎里,緘默的沈玉娘為他近乎抱歉的言語平息了怒意,經歷過喪子之痛的她知道何謂椎心刺骨,仿佛被硬生生的割去一塊心頭肉。

她不管了,由著他去,她已經管不用羽翼漸豐的大鵬鳥,他要高飛、他要展翅,不再是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慘白少年。

這時,嚇得手腳發冷的丫鬟小霜怕自己成為快活林野獸的食物,吞吞吐吐了老半天,為了自身的安危只好出賣伺候多年的小姐。

「……菊姑娘一直問我都不敢說,等著我提洗臉水的月紅小姐等得不耐煩,就說……就說……」

「說什麼?」

「她說想死就去快活林,它就位於柳月山莊的後山。」一口氣說完,她心里還是擔心得很,怕受責罰。

一個是二少爺,一個是表小姐,兩人都是她的主人,她誰也得罪不起。

「杜月紅,你有什麼話要解釋?」他會給她一次機會,算是回報姨娘對楚家的恩義。

「是我說的又如何,腳長在她身上我能要她不要去嗎?既然我已經警告她快活林的危險性,她還執意要去與我何干?」

不知事態嚴重的杜月紅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言語冷淡不復先前的故做嬌態,生性的高傲是改變不了,她仍當自己是一位嬌貴的大小姐,養尊處優的地位不會有所動搖。

「是嗎?你真是太讓我佩服了。」愚勇。「姨娘,一個月內安排她嫁人,不管嫁豬、嫁狗、嫁乞丐,一個月後我柳月山莊沒有杜月紅這個人。」

「什麼?!」他要趕她走?!

震驚不已的姑佷睜大錯愕的眼,表情木然的以為自己听錯了,兒女婚事怎能倉卒行事,一個月內哪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但轉身離開的楚天魂充耳不聞杜月紅尖嚷著說她死也不嫁,她才是柳月山莊的當家主母,他不能趕她走,她不嫁。

「西鳳,東西準備齊了嗎?」

一向樂天的苗女西鳳一反常態地露出憂色,眉頭都打了結,「準備好了,可是二少爺真要去快活林嗎?」

「準備好就出發,多擔擱一刻菊兒就多一分危險。」他沒回答她的問話,舉步向外走去。

「二少爺的身子骨承受得起嗎?」她很煩惱該救的人沒救著,得先抬他回來。

「西鳳,你不去嗎?」如果怕的話他不會勉強。

「去,二少爺休想丟下我,我早就想一探快活林的虛實……」啊!說溜嘴了。

西鳳笑著捂著嘴,快步的跟在楚天魂左側,和右側背著乾糧、淨水、火把等物品的游龍齊肩並進,不讓他們有機會甩開她。

以前她當然不敢一個人亂闖,怕死在荒山無人掩埋,現在有人壯膽同行,她哪有可能不去。

快活林,我來了!她在心里高呼。

日不透光,夜無星辰。

迸木參天穿透雲層,枝葉錯雜交纏成一天幕,重重復重重的遮蓋天與地的融合,樹的頂端是一片灼灼烈日,葉的覆蓋下暗沉無光。

雖然是日正當中、烈陽正熾,可一棵棵人抱的巨木卻散發一股陰森之氣,寒意透人、冰徹入骨,呼出的氣息幾乎凝化成冰。

暗石潛伏,磷光四起,仿佛鬼影幢幢附著每一棵樹,死有不甘的躲在暗處窺伺,不知如何成佛的游離不去,徘徊在人間最陰寒之地。

快活林,活人不快活,三更閻王催,不留人到天明。

遠處傳來獸吼聲,鳥雀絕跡,只有蛇盤粗干蜘蛛結網,滿地的爛葉堆積已腐,發出一種足以致命的惡臭瘴氣。

在這幾乎看不見一尺以外的昏暗林間,兩根照明的火把啪啪作響,燃燒出三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拖行,其中一人的腳步較為沉重。

「二少爺,你還走得動嗎?要不要讓木頭背你?」听他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西鳳實在很擔心。

「不用了,我還承受得住。」慢慢走不礙事,這林子的地形他最清楚。

其實他剛能下床時,父親曾帶他來過一次,以傳承的方式將快活林的格局徹底講解一番,以防有惡人強行入林破壞祖先刻意保護的林地。

人有一失必有一得,雖然他的筋骨不是練武奇才,但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能力卻鮮少人能及,爹只要說過一遍他便牢記在心。

以前他不懂為什麼要走三退一,行五讓二,直到年歲漸長接觸了奇門遁甲之術,他才恍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而入林的方式只有歷代莊主能得知,以父傳子代代相傳,直到傳到他為止,至今已有一十八代,除了他和父親以外,沒人知道如何進入而不被困住。

「二少爺就別硬撐了,這里只有我和木頭兩個人,沒人會嘲笑你中看不中用、虛有其表、泥糊的軟骨……」

「西鳳……」不該說的她不都全說了,還需要旁人奚落嗎?

「干麼,你這塊木頭除了力氣大、會使劍外,我實在看不出你還有什麼用處。」她嫌棄的一哼,以火把照出他詭異的臉。

「閉嘴。」吵。

「你敢叫我閉嘴,一天說不到十句話的冷面鬼該往城隍廟報到,免得你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慢人一步。」因為人家都說完了,他一句話還含在嘴里。

「西鳳,你肩上有只蟲。」這是他要說的話。

「什麼,有蟲?!」尖叫一聲,她花容失色的僵直著身子不敢動。

苗人以養蠱居多,什麼毒蠍、娛蚣、蜥蜴、毒蚊她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與鼠同屋她都不露驚色,唯獨怕軟趴趴的蟲蠕。

而蟲又是五毒之一,因此她是少數不養蠱害人的苗女,頂多捉幾只蠍子、毒蚊來玩玩,一面對無足的蟲她反而束手無策。

「我看錯了,是一片枯葉。」光線微暗,他無法看得仔細。

「你……你這個木頭人居然戲弄我!你……你……」氣得說不出話來的西鳳拍掉身上的葉子,怒氣騰騰的瞪向火光下的他。

樹影晃動、火炬熾熾,昏暗不明的林中照出扭曲的臉孔,游龍剛毅如石的方臉頓成魍魎山魈,陰森得令人心底生寒。

沒有鳥叫聲的林子真的很詭異,她听不到蟲鳴蛙叫,反常地十分靜謐,仿佛永無盡頭的山林野石只有他們三個活人。

「好了,別再鬧了,游龍的死腦筋還沒靈活到可以捉弄你。」要不他早就看出她的心意,不會至今仍未開竅地在原地打轉。

聞此言的游龍眉頭微顰地看了主子一眼,不懂這句話是貶是褒。

「哼!這根木頭只能當柴燒。」西鳳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馬上氣消的看向楚天魂。「二少爺,你先休息一下吧!」

瞧他滿頭汗地老牛當車,讓人看了不忍。

「再趕趕吧!我記得前方有潭小水池,菊兒若累了會到那里休息。」那是林中唯一的水源處。

一路來並未看見可疑之處,他相信她還活著。

記得?!「二少爺曾來過?」

不太可能吧!以他的狀況根本走不到一半路,就會被狼群撕成碎片。

「嗯!」楚天魂笑得很淡,眉間有化不開的輕愁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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