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會教這種不入流的事,誠實為上不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嗎?為什麼主子會反其道而行,偏教些旁門左道?
方小巧實在搞不懂她在想什麼,但有飯吃他就開心了,至少不用流離顛沛的沿街乞討,跟著主子有吃有住還有零花可拿,比起以前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先騙自己才能騙別人。」如果連自己都騙不過如何說服別人相信?這叫工于心計。
「哪有人騙自己……啊,有鬼!」見著突然轉過身的主子,他嚇得大叫。不要呀!他還沒嘗過上花街的滋味,不想太早死。
膽小的方小巧飛也似的貼著牆直發抖,那一跳跳得三丈遠,還猛嚼豆子,上下兩排白牙卡卡地作響,彷佛見到人間最丑惡的面容,驚得血色全無當成鬼魅現身,腳尖幾乎離地的沒力氣逃走。
冷笑的「大嬸」完全看不出一絲笑意,發皺的眼皮垂蓋住冷冷的眸光,鼻腫如蒜還倒插一根黑粗的毛發,左頰多了塊包子大的肉瘤,晃來晃去的十分嚇人,沒點膽子的人真的會被她給嚇死。
包別提那缺角的嘴少了一大半,參差不齊的黑牙看起來有點外露,猛一瞧還真像死不瞑目的怨魂,張牙舞爪的不知道要捉誰去抵命。
羅蘭衣最擅長的易容術已經練就到了無所不易的程度,只要給她一把尋常可見、具有黏性的泥土,以及調勻所需用的水,她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變化出無數張各式各樣的臉譜,而且絕無重復或一丁點神似。
除了無法維持長久外,微妙微肖的與真人臉皮無異,叫人分不出真假。
若是使用她特別調制的藥水和易容配備,更能緊黏皮肉,十天半個月長期戴在臉上也無妨,就算有人硬撕也撕不下來,非要她的還原水才能還諸本來面目,否則沒人會發現那張臉皮是假的。
「你見過鬼嗎?」大驚小敝的,鬼被她一吼也嚇跑了。
縴細的指間輕往額上一點,剛拉平的人皮面具如同毫無重量的薄紙般輕輕滑落,一張清麗絕倫的冷然艷容霎時照亮一室灰澀,美得叫人心口一緊,難以回神的為她的美麗所震懾。
美與丑的差別極大,一似游鬼一似天仙,皮相之精妙盡在她一雙巧手,無人能習得她一身真功夫。
「主子呀!你別嚇我了,我膽子再大也會被你不時出現的怪臉嚇得手腳抽搐。」阿爹呀!你一定要多保佑保佑,千萬別太早去投胎,多嚇幾回我很快就去陪你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過幾天得到廟里求幾張驅邪避災的符紙保身,他的主子不是普通的怪,老喜歡換臉,他不先作打算怎麼成?膽子嚇破了就沒得活。
「下次讓你嚇人。」該給她一張什麼樣的臉呢?羅蘭衣在腦海里思付著各種光怪陸離的臉模。
他一听,好不容易站直的腳差點又發軟,「不要吧!我非常滿意自己目前的這張臉,不勞主子費心。」
對于當鬼,他興趣缺缺。
「哪天你被人追債時,你會迫不及待的想換張臉。」不少人為了躲避仇家想換張臉,她肯在她臉上下功夫是她的福氣。
沒那麼倒霉吧!他想。「主子,你餓不餓,要不要吩咐掌櫃的上菜?」
他真的餓得可以掃光一桌子菜了。
「別叫我竹子,難听。」她突然眼楮一利的看向窗外,陰冷的氣息更為濃重。
「是主子不是竹子啦!主子……呃!竹子……」完了,完了,被她影響了,主竹不分。
哭喪著臉的方小巧抱著頭著急,舌頭打結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的主人。
「不許掉眼淚。」她不會心軟。
「我……沒有哭。」他用力的吸吸鼻子,眼眶發紅是進了沙子。「不然我叫你一聲蘭姑娘可以嗎?」
「我不姓蘭。」她眼露異色的瞄了窗外一眼,轉身收起瓶瓶罐罐的易容用品。
這是刁難嗎?他欲哭無淚的垂下雙肩。「蘭二姑娘。」
表情略微一變的羅蘭衣朝他射出凌厲目光,指尖突然多了一抹暗沈污漬,像是致命的毒。
「就說我不姓蘭,叫我二姑娘,下次不準貼著牆角偷听。」蘭字易暴露身份,她此次前來樓蘭城是有要事待辦。
梅、蘭、菊、竹的目標太明顯了,容易引人注意。
「是,二姑娘。」笑臉一揚,他的沮喪如朝露,來得快去得也快,馬上歡天喜地的繞著她打轉。
賊盜世家的二小姐現身于此有何作為呢?除了偷之外,似乎不需要再問明原由,她們羅家四姊妹都是盜中好手,一听到有令人神往的寶物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去偷,然後佔為己有。
她們追求的不是寶物本身的價值有多高,而是在偷的過程中享受如入無人之境的樂趣,讓別人痛失所愛又無力追回。
「傳膳吧!」她今晚打算去探探路,模清地形。
她不急著把東西偷出來,確保萬無一失前必須先有所準備,蘭盜出手不留痕跡。
「哇!終于可以吃飯了,我肚子快餓扁了。」方小巧興奮的跳起來,跑到門口敲那面專為住宿客人欲用膳時知會店家上菜的響板。
這是一間怪店,所以來此投宿的都是怪人,名聲不好照常有人光顧,日進斗金形成一種怪現象,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見過店家的長相,皆由跑堂的伙計穿梭于各個獨立、不受干擾的院落。
只見一個個面無表情的黃衫青年端著菜盤魚貫進出,不主動招呼客人也不與人交談,盤一落桌便躬身退出,絕不多做逗留的十分有效率,完全符合羅蘭衣貪靜的原則。
而這也是她為何選擇這個地方投宿的原因,不肯暫居外婆的娘家,並非她與店家交情匪淺。
「上頭的幼燕欠蟲食嗎?你這麼大的人,它們很難吞吧!」
原本不打算露面的檐上男子正欲轉身離開,內有女子君子不宜窺探,為保人名節他早該在得其下落後離去,不應因那一聲有鬼的驚叫而停下腳步,窺視了他不該造次的一幕。
半掩的窗台隱約可見一道嬌媚的身影走動,雖未能得見其容貌是如何丑陋的嚇人,但是他清楚的看到一張垂動肉塊的臉皮由她臉上撕下,光滑如脂的側影讓他心口為之一動,竟萌生邪念想一撫水女敕的雪頰,是否如想象中一般細可膩手,並非他的錯覺。
不知是她知曉門外有人或是習慣使然,她始終背對著門口低垂著頭,像在忙碌什麼的與男扮女裝的少年交談,言語簡潔如同在考驗人的耐性,不疾不徐地不露任何神色。
若非她突然取出他家傳寶物放在手心把玩,也許他永遠也不明白盜馬和盜寶的賊會是同一人,她的易容術實在高明得令人匪夷所思,若不細察真會被她所欺瞞。
不過此刻他一點也不遺憾寶物為她所盜,倘若她明白背後的意義,相信她會考量再三才行動,不會順手牽馬又模走他懷中的玉佩,令他有機會目睹她絕世的容貌。
這是一種緣份,上天注定的姻緣,讓他遇見她。
听聞她出聲,他現身道︰「寒夜玉麟,質地堅硬晶瑩剔透,雕功細膩不落俗套,冬溫夏涼充滿山林靈秀,非常適合女子佩帶。」尤其掛在她勝雪的玉頸上更添嬌色。
「寒夜玉麟?」羅蘭衣一挑眉,挺風雅的名兒。
「姑娘是否喜歡?」他試探的問。
「喜歡與否與你何千,它是我的。」寶物本無主,誰得誰主,不論手段。
溫雅一笑的柳縫衣不在意她強詞奪理,神情泰然的輕哄,「你說你的就你的吧!希望你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