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及一種聲音響起的威力,它令所有聲音都失去存在感,輕易佔領人的听覺感官,那就是啃胡蘿卜的聲響。
因為它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點、這個時間,甚至是這個空間,沒人會在賭場里啃生菜,而且毫無節制的當在自家廚房。
「紅毛猩猩就是紅毛猩猩,看得再久還是紅毛猩猩,實在不該放出來嚇人。」
人家噴口水的原因是驚嚇過度,不然有誰看到一頭亂沒節操的紅毛猩猩還笑得出來。
「妳是……」好可愛的小女生喔!小小的臉,大大的眼楮,真像小白兔。
她的反應正是白小兔的反應,她以為看到一只會用後腿走路的長毛吉女圭女圭而怔了怔,仔細打量她是不是狗妖。
「紅毛猩猩的倒霉助手,洗菜兼抹地的雜工小妹……啊!你干麼拉我辮子?!」
會痛耶!
「剛叫我什麼來著呀!兔小妹。」凱恩又輕扯了兩下,年齡像退化了三十歲。
頑皮的小男孩總愛欺負他所喜歡的小女孩,無所不用其極的引起她的注意,不管對或錯。
「我……呃,大胡子大廚?」白小兔緊抱著懷中的胡蘿卜怕他出手搶。
「唔,我沒听清楚。」他拿起一枚銅板假意挖耳朵。
「凱……凱恩。」
滿意的一點頭,他又忍不住想拍拍她的頭。「小兔子,妳想退到哪去呀!」
「當然是你拍不到我頭的地方,我又不是你養的寵物。」躲到大肚婆的身後,白小兔朝他吐舌扮鬼臉。
「過來。」他手癢。
「不要。」她很有骨氣的拒絕,嘴一張咬下紅女敕蘿卜,脆脆響的咀嚼。
「白小兔。」越來越不乖了。
「不要就是不要,你又想欺壓良民是不是?!」哼!大魔頭。
「妳是良民?」怪了,他怎麼看不出來。
「喂!你那是什麼眼神,好象很瞧不起人似,人家明明是快樂的洗碗工,無憂無慮的洗我的碗,你非看我不順眼抓我去打雜。」
「洗碗工?!」還快樂的?這是怎麼一回事。一頭霧水的方良善困惑地看著快吵起來的兩人。
其實她還有點搞不懂,他們不是父女嗎?為何事情听來不像她所想的,紅毛猩猩……不,像Kin的男人很愛欺負小白兔妹妹,而小白兔妹妹似乎對他積怨甚深,一副想擺月兌他的模樣。
這……好復雜喔!她都被搞胡涂了,到底誰是受害者,誰是加害人?
「是訓練妳謀生的專才,一輩子洗碗有什麼出息!」他是為了她好,不想她餓死自己。
「出息可以吃嗎?」白小兔不解的偏著頭想,她的世界只要吃和睡就夠了。
愣了一下,他的表情變得多慮。「妳不會只想著吃,不想有一天出人頭地吧?」
她咬了一口胡蘿卜,對他的問題感到不耐煩。「人真的很奇怪,為什麼做人一定要出人頭地呢?」
「到底出人頭地的定義是什麼,賺很多錢?還是有權有勢?你們不會累呀!我就不信你們手上擁有一切會比一個洗碗工快樂,我只是想做我自己不行嗎?跟你一樣又不會比較快樂。」
她的話震住了凱恩,當頭棒喝的敲醒他的自以為是,當他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是為了她好時,其實他正對她重復別人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是原封不動的用在她身上。
原來他還是甩不開過去的陰影,老用自己的角度去評量他人的需求,不管人家是否能接受,他仍用世俗人的眼光去做安排。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擁有一切的人不一定比一個洗碗工快樂,而他很清楚自從他強要她跟在身邊學習,她單純而自在的笑容慢慢在減少,取而代之是對他的不滿。
他犯了一個錯誤,一個非常明顯卻被他忽視的錯誤,他正把自己遭遇過的模式套入她的世界,讓她逐漸轉變成他所期望的目標。
他不是神卻在做神的工作,難怪她會反彈,視他為毒蛇猛獸。
大智若愚,真正聰明的人是她,欲求不多的人才能獲得單純的快樂。
「呃,你們在吵架嗎?我覺得吵架是一件不好的行為,我們要心平氣和的聊一聊,先吸一口氣,再吐一口氣,看看問題的癥結出在哪里……咦,你們看我干什麼?」
不吵了嗎?她有什麼好看的,怎麼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你的女人很有意思,非常具有娛樂性。」以前只要看到她到店里找Hermit埋怨女人心事,他就會想笑。
不只是她的外型,還有她哀怨的談話內容。
嘴角一揚的鐵漢生對上他本來應該是黑眸的藍瞳。「所以我愛她,當她是寶來寵。」
因此才有這一趟的婚前蜜月旅行,讓她大肆的揮霍他的「黑心錢」。
「好好守著,別在船上逗留太久,風大雨大對孕婦的身體不好。」凱恩像是談論天氣一般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眼一沉,他的閑適神情陡地轉為凝肅。
他笑笑地抓抓落腮胡,一臉落拓的勁氣。「氣候多變化,小心風雨來襲,多加件衣服總沒錯,人要先保暖才有心情游玩。」
「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需要我調派人手來嗎?」鐵漢生幾乎可以確定他就是Kin本人,他口音中那獨特的外國腔總有不經意流露的時候。
「不了,我還應付得了,小風小浪打不到我那間破廚房。」真讓他調人來,不就是光明正大的向世人宣告他在這里。
人多反而麻煩,沒有什麼事是他控制不住的。
「那麼你那只小兔子呢?通常困擾我們的不是敵人的強悍,而是身邊放不下心的女人。」有過差點失去的心痛,他更懂得珍惜這份難能可貴的感情。
他的話令凱恩默然,深沉的心思百折千回不見盡頭,叫人無從揣測那藏得深的思緒究竟轉著什麼盤算。
「愛她就把她看好,她和我家那個一樣是令人頭疼的人物。」而他已經習慣頭痛的滋味。
愛?「不,你誤會了,我和她不是你所想的關系。」
他想都沒想過,這是不可能的事。
鐵漢生的笑讓人感到頭皮發麻。「老板,你的眼看盡世間人情愛糾葛的故事,可是對于自己的故事卻蒙上一層紗,看不清楚也不敢掀開。」
因為他們都害怕一件事--
看見自己的心。
「人家說戀愛中的狗會作詩,看來此言不假。」凱恩以嘻笑的心態拒絕剖析自己,調侃道。
「Kin……」聲音含怒,警告他別玩火。
「叫我凱恩吧!白凱恩。」因她而生的名字,胡子底下的嘴一揚高,流露出他不自覺的柔情。
「好吧!凱恩,你可以不承認你的心,但有一點你絕對無法忍受,那就是有一天她會愛上別人。」敢嘲笑他是狗,他就咬他一口。
愛……愛上別人?!
心口一抽,染笑的眸色驟地一深,從不知道心也會痛的凱恩擰緊雙眉,感受胸口凝聚的郁氣,他早該明白他不可能永遠保有她的純真,不是嗎?
可是他的心為什麼會那麼難受,不想她單純的心有著別人的影子,甚至離開他的身邊。
這是怕她受傷的不忍心吧!不是愛,絕對不是愛,他怎麼可能還有愛人的能力?!
沒讓他有時間多想愛與不愛的復雜習題,賭場的另一邊忽然傳來一陣銅板滾落的嘩啦啦聲,全場歡聲雷動的朝同一方位移動。
這時兩人才發現各自的小女人不見了,下意識的也望向放置吃角子老虎機的地方。
不會是她們吧?!
「我們家的小女人賭運非常差,差到連莊家都不好意思收她一塊一塊湊合的台幣。」而她還有臉請人家通融通融,一點也沒發現對方的臉色有多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