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她身邊站定,也望著店內各式金黃酥亮、色澤誘人的美味面包。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田欣雅點頭,饑腸轆轆的胃似乎又隨這動作翻攪了一下。
「要買嗎?」他看她在這站很久了,猜測她是因為選擇太多而猶豫不決。
她眨了眨眼,側過頭看他,仿佛才回過神,認出他是誰。
「我沒錢。」她簡短回答,目光又回到正前方。
「我有,先借你。」他豪爽地掏錢。
她以極緩慢的速度側頭看他。「我說我沒錢,不是沒帶錢。再見。」她禮貌性地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季浩川看著她逐漸遠離的背影,覺得自己愈來愈欣賞這個轉學生了。
沒有多少人會願意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身無分文、經濟拮據——尤其對剛認識不久的新同學,而且她還不是用半開玩笑或不好意思的態度,而是用不卑不亢、平鋪直述的口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是否會影響她在新環境里的風評。
望著她愈來愈遠的背影,季浩川轉身走進面包店。
田欣雅獨自在街上走著,明明書包里沒裝幾本書,卻覺得它好重好沈,心想一定是太饑餓的緣故。
她好餓,簡直快餓昏了。早上吃了一份早餐就出門上學,到現在都沒再吃過其它東西,只灌了大量的白開水充饑,心想晚上回家就可以大吃一頓——泡面大餐了。
罷才經過面包店,聞到店內飄散而出的陣陣香氣,她的雙腳便像中邪似的釘在店門口,再也移不開。本以為可以「望梅止渴」,但看著那些膨松酥軟、香氣四溢的面包,她只覺得自己愈來愈接近兩眼發昏、四肢無力的境界,差點連靈魂都出竅了。
她模模餓過頭的肚子,繼續無力地往前走,只希望趕快回到家——雖然那還需要走上一大段路。
一陣匆促的腳步聲跟上她,停在她身前。
「這給你。」季浩川將一只紙袋塞進她手里。
田欣雅低頭一看,發現里面裝的是幾塊面包和牛女乃,香噴噴的面包還散發著溫暖的熱度。
太感人了,不過——
「我沒錢。」她看著他,再說一次。
「我知道,這是要請你的,就當作是那天錯過你自我介紹的賠禮。」他笑著解釋,不想讓她誤會自己是在施舍她。
「我沒有生氣,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再說一次。」她從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當時是上課時間,所以她才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後來他沒再問起,她也就沒想到要再主動向他介紹了。
「那好,我們現在就找個地方坐下,邊吃邊聊。」他接過她手中的紙袋,直接拉住她的手,往不遠處的公園走去。
走在他身後的田欣雅微微一愣,任他拉著走。其實一時間她根本還沒決定要不要答應他的提議,但他已經拉著她往前走,而且他手里有香味四溢、不用錢也不用還的面包……
她一路盯著他手里的紙袋,不知不覺就跟著他來到公園邊的長椅上坐好。
季浩川把拆好包裝的面包遞到她手里,又幫她把牛女乃打開,插上吸管,以便她飲用。
田欣雅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大口面包,滿足地咀嚼著,感覺胃部的不適終于獲得紓解。她又咬下一大口——
「隨便吃陌生男人遞上的東西,不怕我在里面下了迷藥?」他突然表情嚴肅地說道。
她吞下口中的食物。「我知道你的姓名和學號。」說完拿起牛女乃,喝了一口。
「愈是熟識的人,愈有可能會成為披著羊皮的惡狼。」他忍不住要對她做點機會教育,雖然直來直往又沒心機的個性是很討人喜歡,但萬一遇上大野狼,毫無戒心的她無疑會淪為一只美味的大肥羊。
「你不會。」她看了他一眼,肯定地說道。
「哦?你確定?」季浩川目光一斂,突然靠近她的臉,顯得有些不懷好意。不過他的確很少主動對女孩子示好,因為光是自己送上門的都有些應接不暇了,哪還需要在暗地里搞小動作。
「嗯,除非你跟我一樣餓。」她徹底解決手里的面包,又拿起第二個準備開動。
同班將近半個月,她對他的認識並不深,了解也不多,只覺得他並不像老師說的那樣「不愛上課」,每天她的脖子都要做足運動,好閃開他高立的後腦勺,才能看清楚黑板上的字跡。
謗據她幾乎整天坐在他後面,不得不觀察的結果看來,他的人緣極佳,不分男女都喜歡圍在他身邊說說笑笑,打屁閑聊。
至于異性緣方面,連她去廁所都能听到女孩們交頭接耳的談話內容里出現他的名字,還有別班的女生躲在門邊探頭探腦、竊竊私語,直到上課鐘聲響起才依依不舍的離開,就為了多看他幾眼——和她,想知道她這個新轉來的「女生」究竟是何模樣,以便決定她是敵人還是戰友。
她敢打賭,九成目不轉楮盯著他超過五秒以上的女孩,心里或多或少都帶著點兒愛慕的成分,差別只在于程度上的深淺而已。
所以嘍,一個被百花圍繞的出色男子,怎麼可能對她這個「平凡人」產生什麼非分之想,頂多是想善盡同窗情誼,認識她一下,交個朋友而已。
「哈哈……真有意思。」所以她的意思是,除非他餓到饑不擇食,否則不可能對她出手是嗎這論調真教人拍案叫絕,讓他忍不住捧月復大笑。
「有那麼好笑嗎?」她說的是事實啊。看著他大笑不止的夸張反應,她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當然好笑,沒想到你長相可愛,想法也那麼可愛,太好玩了。」他贊賞地模模她的頭。
又說她「可愛」她到底哪里可愛?又哪理好玩了?不管了,先吃飽再說……
稍後,在昏黃的路燈下,田欣雅對季浩川作了一番很長的自我介紹。也許是看在面包的面子上,又或許是他的談話技巧太過高明,他們以輕松對答的方式聊了很久,只要是他開口問的,她幾乎有問必答,連家庭狀況和倉促轉學的原因也毫不保留地照實托出……
她的故事不算特別,和社會上很多人一樣,有對不負責任的父母、苦命的外婆,和三個相依為命的哥哥。排行最小的她已經記不太清楚父母的長相,只記得他們常常搬家,房子也愈換愈小,愈來愈簡陋……
最後,不事生產的父母丟下四個孩子躲債鬧失蹤,年邁的外婆就押房賣地,拖著一把老骨頭四處打零工,勉強兜足這五口飯。
上個月底他們被迫搬出早已抵押給銀行的老房子,幸好有一位好心的遠房親戚把外婆接到鄉下同住,而四個孩子則透過引介,搬到一間接近市區,租金低廉的破舊公寓里,雖然空間窄小,但總比流落街頭強多了。
值得高興的是,大哥當完兵後,順利找到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足以扛起目前的家計,還能寄點小錢給外婆花用;二哥今年還在念大學,靠著獎學金和打工的收入賺足自己的學費及大部分生活費,有時候多賺一點,還能補貼家用;至于剛升上大一的三哥,向來品學兼優,不需人操心,正打算報名參與幾項教學研究計劃,一邊用腦,一邊賺點零用錢。
而她,可能是家中最不事生產的一條米蟲。她的功課平平,從沒拿過獎學金,想出去打工,人家又嫌她年紀小,而且三個哥哥也一致反對,怕她遇上危險。于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理好這個家,把三個哥哥的生活起居料理得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