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必要知道,這是我個人的私事。」他不需要了解得太詳盡,以免說漏嘴。
事情尚未篤定前,一切都是空談。
敷衍一下都不肯,他真是好朋友呀!「可是你的私事牽扯到我就不算私事,我有權得知事實真相。」
「好讓你去邀功,讓更多人轉移目標來煩我?」抽了一口煙,聶沕離眼神幽遠地飄向窗外的老柏樹。
一棵樹見證了歷史,在戰火中飄搖生存,悲歡離合在它眼中大概只有一瞬間吧!風揚起時,記憶也跟著流逝,終年長春不問世事。
憋著氣漲紅臉的秦日馮有著一絲不自在,極力辯解,「我是在為你化解疏離的人際關系,順便重塑你糟得見不得人的形象,我鞠躬盡瘁的奔波換來什麼……」
老當箭靶可不好受,誰造的業障誰來擔,與他何千,為什麼他得淪為每張口下的大罪人、出氣筒,稍有是非傳出一定將矛頭指向他。
「說夠了沒,要不要我倒杯茶慰問慰問你?」他最大的缺點是話多。
「我哪敢僭越的喝你倒的茶?」說不定他在里面下毒。
一陣轟隆隆的機器轉動聲蓋住他底下的聲音,破銅爛鐵似的嘎隆奧隆震耳欲聾,眉頭一皺秦日馮定到窗邊,想看看是什麼怪東西制造噪音。
「老板大人,你不會小氣得只請一名工人整理草皮吧?你看她在除草還是挖洞?」
慘不忍睹。
視線一落的聶沕離將煙捻熄,幽然的說道︰「我沒雇請除草工。」
「那她算什麼,社區分派的義務除草員?」由穿著看來起碼有六十歲。
年紀一大把了還要工作,社會福利法形同虛設。
「我想她搞錯我的意思了。」沒有一絲懷疑,他眼角流露出淡淡笑意。
「你認識她?!」這個自閉男有他的人面廣闊,才一天就融入小鎮生活中?
「昨天夜里讓你嚇破膽的元凶。」雖然沒瞧見她的臉,但他直覺認定是她。
扁憑一個背影。
「女鬼?!」她?!
大白天也敢出現?!
「她叫春天,藝術學院三年級學生,二十一歲,精通各種運動和樂器,目前是馬術協會極力栽培的新星,春天牧場唯一的繼承者。」
「春天……」表情怪異的一瞟,眼露復雜神色的秦日馮心口一提,一朵烏雲罩在胸口沉滯不去。
這不是好現象,聶老大幾時對人感興趣了,而且是一名乳臭未乾的小女生。
希望他的臆測是出自過度膨脹的想像力,絕非此刻縈繞心頭的不軌想法,他們整整相差十一歲,應該擦撞不出什麼火花才是。
她太年輕了。
可是當包著花布的女孩差點除到腳時,他的傻眼反應完全反映出驚嚇不已的表情,一道如風的身影由身邊竄過,似無聲的鬼魅一般。
跋快揉揉眼楮,那個翻窗而出的匆忙男子不是日理萬機的大老板,連鎖飯店的經營者不會有輕浮的舉動,他一定是忘了收驚才會驚魂未定,錯把蒼蠅看成黃金。
秦日馮不敢接受事實地由指縫偷覷,背光的高大身形確實是他景仰如山的冷血上司,他是不是該將掉了的下巴按回原位?
是一場惡意的玩笑吧!他需要一顆阿斯匹靈。
天哪,他從來沒這麼頭痛過,他要怎麼解釋老板的反常,跳躍式重返青春期嗎?血氣方剛初遇大女乃媽。
不成,不成,身為英明的下屬得去了解了解,為上司分憂解勞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不能怠忽職守而落人後,年終獎金也有他的一份。
他做了一件十五年來沒做過的事——
爬窗戶。
「你在打地鼠還是自殺?謀殺機器也是一種罪。」
手中的「重裝武器」突然消失,松了一口氣的春天甩甩發麻的手臂,沒有一點女孩子的自覺往參差不齊的草地一坐,不管是否文雅。
听校工伯伯講解時十分明白,她也實地操作了一番,該做的步驟無一省略,她還特別小心地標下重點以免弄壞校工伯伯的寶貝。
可是瞧瞧這一片比狗啃過還糟的花園,她理所當然的信心和滿地的坑洞一樣滿目狼籍,千瘡百孔不知如何填補才能還以美麗。
應該很簡單的呀!順著草勢移動除草機,遇到大石頭要避開,除葉不除根,輕輕一推就會順草地而行,不需要太費勁……
騙人,騙人,她被校工伯伯騙了。
什麼不需要太費力,她推了老半天卻推出滿地蘿卜坑,除草兼翻土的挖出好幾條蚯蚓,血肉模糊地化為養分,為它死守的土地盡最後一份心力。
運動方面樣樣拿手的她不可能輸給一台爛機器,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又讓她不得不承認,春天終於也有舉雙手投降的時候。
不是她偷懶而是束手無策,相信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她的勤奮。
一想到此,她忍不住發笑,鬼屋的主人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修補她無心的破壞,放眼一瞧的慘狀非言語可以形容。
希望他是寬宏大量的人,別計較她小小的疏失。
「真高興你還笑得出來,我還以為你是來報復的。」報復他堅持送她回家。
居高臨下的俯視眼楮以下包著花布的春天,聶沕離用他從來沒有過的耐心對著頭頂說話,抖動的雙肩他不認為是害怕,而是笑不可抑。
在她決定摧毀他的花園以後。
「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嗎?」她真的沒料到自己的除草技術這麼差,全心全意在控制機器上頭,反倒忽略了該除的草。
不過對於這個沒用過的玩意兒,她算是小有成就感,起碼她還發展出除草機的另一項功用,那就是挖洞。
他看了她腳旁翻起的新土,笑意浮在嘴邊,「你自己相信嗎?」
要他睜眼說瞎話很難,沒人會把除草機當挖土機用,她是有史以來第一人。
「喔!不要問我,我正在自我慚愧中。」她的一雙笑眼明亮燦燸,看不出有任何愧色。
先是扮鬼被逮,然後是破壞「自然景觀」,她的春天過得真是太精采了,她可以開始寫回憶錄,將這一、兩天發生的事列入章節。
一道陰影遮住煦暖陽光,一雙大鞋出現在她小腳旁邊,相形之下好像大人和小孩的強烈對比,她好玩的用手一量。
義大利小牛皮鞋的價值她不知道,但是光是尺寸就夠她做兩雙包鞋,剩余的材料起碼能再做上夾腳拖鞋。
他的腳真大,喜馬拉雅山的雪人穿得下他的鞋吧?
「我以為你學的是古典樂而不是服裝設計。」他不喜歡遭人漠視。
「啊!你調查我?!」沒有忿忿不平,清澈的眸心只有訝異。
澄淨的心不滲雜垢,活在陽光底下的人兒透明無垢,磊落的雙眸有著開朗光芒,春天的靈魂和天空一樣湛藍,沒想過別人會不會傷害她。
春天小鎮里沒有秘密,單純得像滿山遍野盛開的小白花,季節一到便搖曳生姿,隨風飛舞,不需要防備乍來的狂風暴雨,雨靜風停自見虹彩。
「你不生氣?」一般人的反應是暴跳如雷,憤而出言指責。
「有什麼好生氣的,除了扮鬼被你逮到有點丟臉外。」春天可愛的眨眨眼,毫無動怒的跡象。
聶沕離審視她無偽的眼,心口微柔的將手伸向她,「起來吧!」
他想接近她,看看她是不是人如其名,給人宛如春天的氣息。
「不要。」搖搖頭,她調皮地在他手上放一截草心。
「為什麼不要?」
「因為我在和大地之母培養感情,看她能不能一夕之間綠滿大地。」好把坑洞全補綠,看不出凹陷的痕跡。
沒人面對自己的杰作會不心虛,她是來「贖罪」而不是報仇,把鬼屋搞成建築工地說不過去,外婆肯定不肯讓她預支零用錢來貼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