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愛妻余霞︰
很遺憾未能等到見你最後一面,我先走了,切勿為我悲傷,在我心中最割舍不下的便是你的眼淚,它令我心痛。
雖然你看來柔弱得似乎禁不起一絲風風雨雨,但沒人能比我更清楚你荏弱外表下的堅韌和強悍,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春天。
認識你在落英繽紛的季節中,你由細雨的那一端走來,潔白制服和藍色長裙是我眼底唯一的顏色,夏秋冬消失在無垠天際。
剎那間,我知道我愛上你了。
那個走在陽光雨下的陽光女孩。
令人心悸的微笑在你臉上燦爛綻放,甜得彷佛化成糖蜜的酒窩若隱若現,你並不是最美麗的女孩,但我無法不為你痴狂,只為你宛如春天一般的容貌。
在那一刻鐫下你,我的情緣,沿著小徑來到你面前。
四千多個日子以來我從未後悔過愛上你,你豐富了我短暫的一生,讓我明白權力之下還有純真。
愛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喜悅。
這些年來讓你受委屈了,我家人的勢利曾令你一度蒙生退意,對我們之間的感情有了懷疑,我看到那張蓋好章卻撕成碎片的離婚協議書,你終究還是舍不下深愛你的我。
為此我感謝老天將你留下,絕口不提此事怕造成你的負擔,只要你的心中有我,不管有多苦我都會為你撐起一片天,不讓你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可是今日我要對我立下的誓言失言了,希望你能體諒我的不得已,在我人生最終的幾分鐘內,我最想念的還是你的笑臉。
別了,我的愛。
就算我再怎麼愛你也敵不過死神的殘酷,硬要拆散我的幸福迷離春天,讓寒酷的冬天提早到來,我的心已凝結成冰。
千萬別自責趕不及見我最後一面,你曉得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的淚,它會讓我走得不安心。
還記得紫櫻花下的承諾嗎?即使我已化為一堆塵土,在來世的每一天我仍會尋你,我們生生世世都結為夫妻,共賞落日的霞色。
對不起,今世是我負了你,來世你還會等我嗎?
笑著送我離開人世好嗎?即使我多想再撫撫你飛揚的發,輕聲低喃愛你的情話,但我還是得向你告別。
這不是一封遺書,而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情書,堅強的你請忍住悲傷,為我們的孩子多加保重,請再相信我一回,就算我的形體毀滅了,魂魄仍伴你左右,直到你的責任終了。
愛你的千言萬語難以紙筆傾訴,好想再看你一眼……
霞,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天黑了。
我的眼皮好沉重……
第一章
春天是一首詩。
春天是愛與歡笑的季節。
春天是染上七彩斑斕的虹影。
春天是讓人不得不愛的四季之首。
春天是無憂無慮的組曲,一身的綠意帶來欣欣向榮的生命力和希望,讓絕望的人重新獲得力量,不再沮喪和失望。
開朗的春天,明媚的春天,多雨的春天,到處充滿貓狗的求愛聲,他們說春天是充滿戀愛氣味的季節,人和動物一樣容易發情。
在屬於春天的小鎮上——
如同氣象局的預料,位於炎熱南台灣的春天小鎮不因季節而有所改變,一年平均維持在二十七度半,只有七月才有高達三十七度半的高溫。
別懷疑,這位於海邊的小城鎮就叫「春天小鎮」。
小鎮上一切都很春天。
一入鎮是春天商行的大招牌,然後是春天小吃部,春天小學,春天中學,春天綜合醫院,春天郵局,春天美容院,春天藝術學院……
舉凡和衣食住行有關的話題都與春天月兌不了關系。
最值得一提的是百年老店「春天溫泉館」,歷經戰火多次洗禮依然屹立不搖,不因經濟不景氣而有所萎縮,始終保持一定的客源深受鎮民的喜愛。
不一定要住宿,大多數人是沖著楊柳垂地的露天溫泉而來,在熱氣蒸騰中仰望藍天,微風輕漾著甜柔香氣,讓人不自覺的沉醉在世外桃源之中。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春天溫泉館」專出美女。
幾代下來到如今已屆六十的岑婆婆都曾是名噪一時的春天之花,專為她們而來的客人不計其數,泡澡兼放松還有美女可瞧,人生歡樂處不就在此。
即使年歲已高,那份與世隔絕的飄忽美仍殘存在岑婆婆臉上,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看盡人間的悲歡離合,花甲之年仍吸引不少四十歲以上的男客為她沉迷不已。
她的美麗可由剛升上大三的小孫女身上得到印證,有更多的小伙子因為她而拿「春天溫泉館」當澡堂天天光臨,只為一听她宛如春天般的輕柔笑聲。
春天小鎮原本不叫春天小鎮,它有個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兒叫牛屎鎮,常受人取笑的鎮民實在忍無可忍的開起鎮民大會,決定改名一雪屎名。
當時的鎮長非常迷戀「春天溫泉館」第四代的女主人,再加上大家都很喜歡「春天」這名兒,因此在無異議之下更名為春天小鎮,沿襲至今已有二十一年。
而春天就是那小孫女的名字,一個人如其名的開朗春天。
「春天,你今年要不要報名沖浪比賽?你家的獎牌多得沒地方放呢!」
「春天,下個月的一萬公尺海泳活動你要參加嗎?我幫你拿報名表。」
「春天,全國演講比賽快到了,你到底準備好了沒?別像上回擺烏龍搞錯了場地,差點將冠軍送給討厭的南陽大學。」
「春天,這回你給我機伶些別再出亂子了,‘論台灣的世界觀’的文章最遲星期六給我,否則校刊開天窗我唯你是問。」
「春天,我們不是約好要去爬山,你今天清醒了沒?不要將背影留給我。」
「春天,請停止你的嘆息,這一次休想溜掉,聯誼的時間和地點訂好了,不見不散。」
左一聲春天,右一聲春天,一位皮膚白皙得像牛女乃洗過的女孩小心的東張西望,躡手躡腳的佔據無人角落怕人發覺。
求得一時的安寧是她此刻唯一的願望,相信仁慈的春天女神會體諒她的不得不,她不是宋七力無法分身,等她羽化成仙再來普渡眾生吧!
淺淺的梨渦漾著甜甜笑意,大而明亮的雙眸如春天湖泊揚灑著光和熱力,美得輕靈的臉龐有著純真女孩的無憂,風由窗戶滲入撩動她飛揚的發,叫人很難忽視她的存在,除非所有人都瞎了。
所以她再怎麼閃避躲藏也徒勞無功,很快就被她裙角打結的麻吉給找到了。
「死春天你真夠膽呀!讓我從鎮頭找到鎮尾,存心要養壯我的小象腿是不是?」累死人了,先來一份四果冰。
噸位不大,嗓門和小腿特粗的短發女孩大刺刺地在她身旁坐下,毫不在乎粗魯的舉止是否引來異樣目光,短胖的五指山往直縮的背一拍。
噓音來不及制止,咳聲先起。
「輕……輕點,別讓人知道我在這里。」她該改綽號叫水牛而不是柳丁,力氣大如牛。
「怎麼,又做了什麼壞事遭通緝?有沒有獎金可得?我第一個跑去通風報信。」膽敢開溜就得受點教訓。
義氣一斤三毛五不值錢,先聲「奪利」。
如沐春風似的笑聲清脆揚起,「算我一份,我最近非常缺錢。」
另一名輕飄飄似女鬼的蒼白女孩跟著進來,仿佛沒有重量一般的坐在另一端,形成兩面夾攻的局勢,意思明白得讓人不遑多想。
綽號柳丁的柳如潔皮膚略呈銅褐色,身形高壯有點類似男孩子的骨架,加上一頭削薄的發更像個男孩,不少人由背後一瞧真以為她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