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出去工作了。」她不著痕跡地狠瞪了他一眼,恭敬地欠身、離開,力道稍猛地關上門。
裴羿停止動作,看著那個縐巴巴的紙袋,消化著莉娜臨去前所說的話。
紅著眼眶……她哭了?就因為看到他和別的女人的親熱行為嗎?
他模著指上的銀色婚戒,回想起剛才那名美艷動人的女子……
她是裴羿幾年前因工作往來而結交的舊識,當年她擔任某大企業的高階主管,兩人曾因為公務上的需求而有過一陣子密切的接觸,他很欣賞她在工作上的杰出表現,以及她對事業的企圖心,所以兩人在合作案結束後還偶有聯絡,算得上是少數幾個沒被他列為拒絕往來,又談得上話的朋友。
一次共進晚餐後,她主動開口向他示好,直截了當的吻上他的唇,邀請他留下……
往後,零星的激情在他們之間余波蕩漾了一陣子,但兩個人的關系卻沒有太大的改變,因為他們心里都明白,那純粹只是成年男女各取所需的激情,他們盡情享受上的歡愉,卻也很有默契的保留心靈上的自由,誰也不想被對方約束,影響自己的生活。
好長一段日子,他們各自忙于自己的事業,早已疏于聯絡,今天她突然來訪,他也感到意外,但卻不介意撥點時間見老朋友一面。
他們聊了一會兒,她臉上依舊帶著亮麗自信的笑容,明艷照人。
「恭喜我吧,我升遷加薪了,今天公布了正式的人事命令,下個星期我就要飛到法國去就任新職了。」她突然走近,親匿地搭上他的頸子,得意地炫耀,知道同樣對事業擁有強烈企圖心的他,一定能體會她此刻興奮的成就感。
「恭喜你。」
「只有這樣?」她輕撫他的嘴唇。「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你不想我嗎?」
他還來不及回答,她已經吻上他的嘴唇,一如往常的主動……
以往,他不會拒絕她主動積極的求愛,尤其在經過幾場嚴肅、緊湊的會議之後,享受她久違的熱情不失為是個紓解壓力的好方法。
但今天,當熱情的火焰延燒到床邊時,他卻還意興闌珊地提不起半點興致。
他吻她,卻想起另一雙甜美如蜜的軟唇;他撫模她赤果的肌膚,卻無法忘懷另一片令他愛不釋手的柔膩觸感……
「你心不在焉的……」女子舌忝吻他的耳廓,手沿著他結實的手臂一路往下……
「是因為這個?」她拉起他的手,撫模他指上的婚戒。
「……」他的沉默,中斷了這場驟然降臨的激情……
裴羿曾以為自己絕不會被一樁婚姻所影響,結婚也不過是家里多個人吃飯、身邊多個女人睡覺而已,只要妻子幫他生個健康的孩子,善盡照顧之責,他不會虧待她,但也不允許她對他多加干涉,妨礙他保有單身時的自由生活。
或許是因為他一直對這樁婚姻抱持著這種無謂的想法,致使他到目前都沒有「已婚」的自覺,直到剛才被問到為何心不在焉的原因——
他看著指上的婚戒,緊握拳頭,這才意識到影響他自己的不是已婚的身分,更不是這枚無足輕重的戒指,而是她……那個老是不按理出牌,常常搞得他偏頭痛的女人,夏靜言。
她明目張膽地搗亂他規律的生活,挑戰他的底限,永遠都學不會妥協和低頭,害他常被氣得火冒三丈,七竅生煙……但事後想來,又覺得她有時候的言行舉止,實在是夸張得可笑,那逗趣可愛的表情,總讓他不自覺地笑彎了嘴。
而且,他也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到她縴細指上戴著跟他同款的戒指,這一點細微的連結,令他覺得莫名地輕松、安心。
他想,他是在意她的,但到底在意到何種程度,他心里卻還沒個底。
裴羿的視線一轉,落在那只紙袋上……
他動手取出紙袋里的點心,咬了一口,細細咀嚼,默思……像在品評內心對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濃烈。
天色稍暗,裴羿的座車緩緩駛進裴家大門。
唉踏進家門,稱職的管家立刻迎上前去笑臉問候。
「你回來了,少爺。」美桃朝他身後探了幾眼。「……一個人嗎?」
「該有別人嗎?」不好的預感陡然竄出。
「因為下午少夫人說她要親自把你需要的文件送到公司,還一副迫不及待要去見你的樣子,過了那麼久的時間,我還以為你們會一起在外頭用過晚餐再回來。」
「她還沒回來?」他雙眉稍斂,估算著她從公司離開的時間。
「呃,是的,少爺。」美桃感覺到氣氛有異,想了想,又開口問道︰「需不需要我打通電話到夏家——」
「不需要,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想回來還怕找不到路嗎?」他微惱地丟下這句話,舉步離去。
美桃看著他的背影,模不著頭緒。
一樓——
裴羿一進房便扯開脖子上的領帶,連同西裝外套一起甩到床上,手杖也因過度使力踫撞發出巨響。
裴羿僵坐在床邊,情緒降至谷底,恍若一座凍了層千年寒冰的雕像。
懊死的,那女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整個下午不見人影,也不曉得打通電話回家!難不成……她是因為撞見他與別的女人的親密舉動,才故意賭氣鬧失蹤,想讓他擔心的嗎?
又或者,這又是另一樁她早有預謀的逃家計劃,打著從他手里逃月兌的如意算盤,從此永不回頭?
哼,如此任性妄為的舉動,果然像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才有的行事作風。
可惜他不吃這一套!她也休想靠這種離家出走的爛招數引起他的關注,好像她真有多重要似的。
如果她敢就這麼一去不回,他非但不會費心尋人,還會讓姓夏的一家人嘗嘗得罪他的下場會有多悲慘,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裴羿嘴硬地告訴自己,像那種只會給他惹麻煩的女人,多丟幾個也不心疼。
然而他愈是著急,愈是生氣,就愈不能欺騙自己——現在的他,其實比家里的任何一個人都心急如焚!
若不是因為整顆心都掛念著她,今晚他甚至不會放下未完的案子提前歸來……
懊死的,那女人為何總讓他操心!
第六章
時間接近子夜,客廳里聚集了一群不時交頭接耳、捶胸頓足的人,他們個個憂心忡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來回踱步,但又礙于裴羿的命令,不敢輕舉妄動,免得先引爆樓上那座火藥庫,把場面炸得更加凌亂。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此刻待在房里的裴羿才是這屋子里最心浮氣躁的人。自從踏進房里,他的心就沒半刻平靜,全被怒氣和咒罵塞爆了,不但沒吃晚餐,帶回來處理的公文也全擱在公事包里,動都沒動一下。
瞄了瞄腕上的時間——他握緊重拳,仿佛手里掐的是那女人的脖子,可惜,她已經消失了整整八個多鐘頭,而他卻礙于面子問題,遲遲拉不下臉來命人打通電話去確認一下,她是否平安地待在夏家,或者……應該直接報警處理?
裴羿在心里重復第N次咒罵,樓下卻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回來了!少夫人回來了……少——少夫人跟……跟表少爺一起回來了。」
老張欣喜若狂的聲音由遠而近,從門外傳進客廳,他報喜似的從外頭一路狂奔進客廳,上氣不接下氣地宣布。
餅沒多久,果然看見嚴司佑和夏靜言也步入客廳,或者應該說,夏靜言根本是被嚴司佑攙扶進屋內的。她像只無骨水母,全身軟趴趴地倚靠在嚴司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