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是你要他們把這堆‘垃圾’留下來的?」裴羿抿起的唇里還特別強調了「垃圾」這兩個字,陰沈的表情好像是在等她只要敢開口說個「對」字,就要馬上殺她泄憤似的恐怖。
「這些‘生日禮物’不是垃圾,是別人對你的祝賀,你不該連看都沒看就把它們丟掉。」雖然她沒答「對」,卻說了另一個更加犯他忌諱的辭匯。
裴羿蓄勢待發的怒濤終于轉化成狂嘯巨浪,一股腦兒的翻騰而起。
「全給我拿出去丟掉,立刻動手!」他的吼聲幾乎撼動了客廳里的每件物品。
手杖一揮,其中一堆禮物應聲散落,發出一陣鏗鏘清亮的碎裂聲。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動作嚇了一跳,不過因為早有心理準備,很快地便恢復鎮定。
「你真的要把它們全部丟掉?」
「你聾了嗎?」
她撇撇嘴,又問道︰「一件不留?」
這次換來的是一個冒火的眼神。
「好,沒問題,包在我身上,立刻搬,馬上動手。」她作勢挽起袖子。
「在我就寢前,這些垃圾全都要消失在大廳里。」
「當然,我保證。」她拍著胸脯,爽快地答應。
在得到稍微令人滿意的結果後,裴羿才暫息怒氣,走上樓去。
不過他卻忘了——夏靜言的保證,何時稱過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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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裴羿依例在書房里處理完公事才走回主臥房。
一推開門,平靜的細胞又立刻達到沸點。
「你該死的在搞什麼鬼!」各式紙盒層疊的小山佔據了房間里的大片空間,讓原本寬敞的臥室縮小了一半。
「夏靜言!」他大吼一聲,跨步走向她,劈頭就罵道︰「我不是叫你把這些垃圾全都拿出去丟掉嗎?」
「嗯,我們全都照你的話做啦。」夏靜言用力地點頭。她盤腿坐在那堆小山旁,剛拆完手中的一樣禮物。
「你當我瞎啦,干麼把這些廢物堆在這里?」他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敢跟他裝瘋賣傻到這種程度。
夏靜言深吸了口氣,站起來伸伸腿,舒展一下筋骨。
「你不是說,這些東西你全都不要了,要丟了它們嗎?」她重復他說過的話。
裴羿瞪著眼,微微點了下頭。他是說過。
「你不是說,在你睡覺前,這些東西全都要在大廳里消失嗎?」她又問。
裴羿再次頷首。
「那就對嘍,現在這些禮物全在‘房間’里,不在‘大廳’里,而且你只說要丟掉它們,又沒說我不能把它們撿回來,所以我們完全沒有違背你的意思啊。」她說得頭頭是道,乍听之下還挺有道理的。
「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戲?」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沒有,我只是奉命行事。」是啦,但她怎麼可能會承認嘛。現在承認耍詐,不止會被他罵個狗血淋頭,說不定還會牽累到其他人哩。
「立刻把這些垃圾扔出我的視線範圍!」他不想再多浪費唇舌,總之快把這堆礙眼的垃圾弄走就對了。
「我不要,它們是我一樣一樣撿回來的,現在是我的東西。要不然,你就把我跟這些禮物一起丟出大門好了,反正我在你眼里也跟它們差不了多少。」她細眉一揚,下巴拾得高高的,看他能怎樣。要是真能被轟出去,那她可自由了。
裴羿眯起眼楮,凌厲的目光里閃爍火紅的光簇,輕松識破她那點小心機。
「想算計我?」哼,這女人居然連這種時刻都想著挖洞讓他跳,不錯,有點腦子,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畢竟這些年來能在商場上屢戰屢勝,靠的可不是意氣用事。
夏靜言眼珠子一溜轉,滿臉無辜。
「那麼喜歡這堆垃圾?好,我準你留下它們。」他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逆轉,拄著手杖,掉頭走向大床,關掉床邊的燈光,倒頭就睡。
夏靜言愣了愣,沒想到這回居然贏得毫不費力?
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她淺露微笑,緩步走向大床,坐到他身邊。
「喂,你的生日還剩一個多小時就過了耶。」她看著鐘上的時間,提醒他。
見他沒半點反應,她又將臉靠近他一點,在他的耳邊重復同樣的話。
「喂,這一個多小時很寶貴耶,你真的不想過生日嗎?一個小時一眨眼就過去嘍,要是你再繼續浪費時間,這一個小時——」
他驀然睜開眼楮,坐直身子。
「你鬧夠了沒有,我過不過生日干你什麼事!」他忿然大吼,嚇得她縮起脖子。
「你別那麼生氣嘛,我只是想提醒你,生日對每個人來說可都是個獨一無二的大日子耶,你總不能為了一次意外,就毀了其他的生日啊。」她冒險點出這件令他耿耿于懷的不幸事件,試圖開化他。
「你說得沒錯,那次意外並沒有毀了我其他的生日,它只是毀了我這條腿,讓我變成一個行動不便的瘸子而已!」他痛恨這一天,更憎惡這條瘸腿,如果上天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他寧願死在那場車禍中,也強過拖著這副殘缺的身體過下輩子。
他無法接受自己身體上的殘缺,更痛恨別人寄予他的異樣眼光或同情,那些在他背後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比上的創傷更折磨人,隨時像把無形的刀刃般切割他的自尊與心靈。
瞧她那副輕描淡寫的口吻,她根本不能體會他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為什麼你總要想著自己瘸了一條腿?為什麼你就不能想想你已經幸運的撿回一條命了?」在她看來,他只是走起路來略跛,速度慢了點而已,就算少了那柄手杖的輔助,他依然能隨意走動,根本不足為礙,為何他要這樣?
「因為我根本不想撿回這條命!」
震天的怒吼回蕩在房里,她看著他扭曲的臉孔,從憤憤不平的眼中讀到了寂寞和痛苦的訊息。
原來……這才是他將自己從人群里隔離的原因。雖然他表面上看來冷傲孤僻、難以親近,但其實他只是害怕面對旁人異樣的眼光和正視自己。
「你不該存有這種想法的。有時候人活著,並不完全是為了自己,而是承擔著別人對我們的愛、恨,或期待而活,所以,你不該有那麼自私的想法。」她看著他,眼中透著一絲哀戚,覺得心被揪得緊緊的,一點都不喜歡看到他隱藏起內心的脆弱,拚命壓抑自己的模樣。
「我想……如果你的父母听到你這麼說,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的,因為他們肯定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活著,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這二十多年來,不管遇上什麼難過或痛苦的事,她都抱持著這個觀念,努力地過生活,照顧好自己,為的就是不讓愛她的母親在寧靜安祥的天國里還得為她擔心、牽掛。
夏靜言的親生母親在她小小年紀就因病餅世,留下她一個人在夏家,美其名為認祖歸宗,躍升名門千金之列,但事實上,卻是個地位比佣人還不如的私生女。
「少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也別想搬出我父母來壓我!」他對她想動之以情的做法嗤之以鼻,雖然心底十分清楚她說的句句屬實,卻不願承認。
「好好好,我知道在這個家里只有你說的話才是‘道理’,行了吧,大少爺?」她笑著揶揄他,試圖以幽默感化解當下的僵冷氣氛。
「對了,那些禮物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看我們就把它們拿去義賣,然後把錢捐給有需要的公益團體或慈善機構好不好?」她想來想去,這個方法最好。那堆禮物大多價值不菲,應該可以募得一筆不小的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