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二十元的紅茶算不算?」手搖冰,添加糖水和冰塊。
天哪……她會暈倒。「有茶葉的那一種呢!用頂極泉水沖泡而成。」
「茶就是茶,還分頂極水或自來水嗎?放在飲水機下一沖不就成了。」初行雁說的是沖泡茶包。
白眼一翻的溫香苗忽覺自己任務重大,肩上扛著的茶籃特別沉重,怎麼會有人的想法這麼單細胞,茶的境界若如此膚淺,怎會有愛茗者砸大錢購買?
大姊的托付她大概要辜負了,他根本連新手都不是,近乎茶痴──不懂茶的白痴,有關茶的最基本概念都沒有。
他想通過老太太的考驗真是難上加難,要她教會他何謂茶只怕茶樹都老了,真正懂得喝茶的茗者不會用飲水機的滾水泡茶,那根本是糟蹋茶葉的行為。
都過了快一個鐘頭,他的籃子里只有稀稀松松的幾根雜草,真不知他生一對好看的眼楮做何用處,連一腳踩上爛泥都沒感覺。
「拜托你別再傷害我們的老茶樹,茶葉要摘取女敕芽部份,你不要連沒用的老葉也摘光。」想到制茶工人得挑出他摘的葉子,她很想裝作不認識他,免得被牽連挨罵。
「女敕芽?」茶葉泡的不是葉子嗎?這小小的一根芽要摘到什麼時候。
放在手心才一丁點大,得摘多少才能泡一壺茶。
「啊!不對、不對,我說得是一芽二葉或一芽三葉,只摘芽心太浪費了,那種超頂極的茶葉還不到季節。」通常只有春茶才適合,芽也最鮮女敕。
好想哭喔!其他的采茶工都在笑了,她一定會被師傅罵到臭頭。
嗯!真麻煩,分什麼芽呀葉的。「你們都這麼早上茶園摘茶葉?」
簡直是凌虐人的方法,他才剛躺下就被叫醒,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想找個地方睡回籠覺。
「不早了,為了你特別延一個小時,你看茶葉上的露水快蒸發了,制出的茶口感會較差。」還不是大姊怕他睡眠不足。
現在看來是白費工了,他仍一臉尚未清醒的模樣。
「露水也是制茶的關鍵?」一芽三葉是吧!摘久了也會順手。
「對,不過過程太深奧,解釋給你听也沒用。」城市鄉巴佬。
深奧?
出自一名十五歲少女的口中,他覺得被侮辱了,他只是對茶的認知不夠透徹,尚無法體會飲茶之美。
若是換成他專精的法律常識,他可以三天三夜說個不停,每一條文清楚明白的列出,從中詳解律法的奧妙和精神,準讓她目瞪口呆得說不出話。
抬頭一看正往上攀升的太陽,鼻頭冒汗的初行雁身體力行的了解茶農的辛苦,一葉一芽得之不易,他摘得手都酸了。
一行有一行的辛苦,他在法庭上的鋒利言詞在這里根本派不上用場,看到大家純樸滿足的笑容,他實在無法體會快樂在哪里。
他出一次庭打贏官司的代價是他們一年的薪資所得,為什麼廉價的工資打不倒他們,反而安貧樂道的唱著山歌,好像與世無爭的生活正是他們所追求的。
「小草苗,你干麼倒掉我的葉子?」溫香苗不會是老人家的「同黨」吧?
「是香苗啦!你不要記錯人家的名字。」她氣呼呼的糾正他的錯誤。
香草的幼苗,可入味,可入菜,香料極品,真是沒知識。
「好吧!香苗妹妹,麻煩告訴我你在做什麼?」他不解她的用意為何。
惡心,什麼香苗妹妹嘛!「我在幫你忙湊足二十斤茶葉,你忘了老太太的要求了嗎?」
啊!他當真忘得一干二淨。「你叫她老太太?」
不是外婆嗎?她和綠菊是姊妹。
「她規定的,我們是她收留的寄生蟲,沒資格和她攀親帶戚。」這是老太太常掛在嘴邊的一段話,提醒他們要懂分寸。
溫香苗毫無受傷神色的說著,習以為常似的說出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一點也不覺得為難。
綠菊山莊本就是老太太所有,他們一家除了大姊之外都是外人,她願意收留他們是看在大姊的份上,不然他們早流落異鄉喝西北風了。
「你真的很愛我姊姊嗎?」大姊這些年過得很辛苦,看得她都心疼。
初行雁沒好氣地敲她額頭。「你以為我現在在干什麼,閑著沒事享受茶鄉之樂嗎?」
百忙中抽空的代價起碼減少了千萬進帳,三個月的奴工是沒薪水可拿,而且任人使喚。
「抱歉,我很笨,麻煩你說得具體些。」她還是沒听到她要的答案。
人小表大,少了天真。「我愛她,成了吧!」
「說得好沒誠意喔!你可別一時貪新鮮……啊,你不要敲我頭啦!我會腦震蕩。」她只是把心底話說出來嘛!有必要拿她的頭當椰子殼敲嗎?
「小草苗,我很不喜歡人家懷疑我對綠菊的感情,否則我手部的自主神經會失去控制。」他笑著扳動十根手指頭。
喔!了解,識時務者為女豪杰。「香苗不是草苗,你要我說幾遍才記得牢?」
「我故意的。」他惡意的逗她。
「你……」太可惡了,她真不該幫他。「算了,只要你對我姊好一點,不要欺負她。」
眉一挑,初行雁戲謔地拍拍她的頭。「小孩子別裝出大人的口氣,急著長大對你沒好處。」
他在她這個年齡是玩、讀書、交女朋友、和同學一起惡作劇,什麼憂天憂民不在計畫當中。
「你怎麼和大姊說一樣的話,她也要我安心當個小女孩別管大人的事,可是她卻常常躲起來哭。」
「哭?!」初行雁心口一陣波動,輕松的表情微凝。
「大姊為了我們放棄她的人生,她對茶莊的事根本不感興趣,是老太太硬逼著她學,她從七歲開始就接受一連串成為茶精的訓練……」
人家一下課不是做功課便是陪弟妹玩耍,而她放下書包的第一件事是先到茶莊認茶,然後學著如何分辨茶葉的好壞,得聚精會神不能有錯誤。
大概到了十二、三歲左右,老太太要她自己去模索學會基本制茶,烘、炒、蒸、曬四步驟,讓她由茶葉中領悟何謂茶的精髓。
听說那時她常被炒茶的鍋子燙傷手,兩手都是傷痕的咬牙硬撐,她不曾喊過一聲苦的站在小板凳上,和制茶工人一起工作。
後來感恩出生了,她又得挪出一些時間照顧他,兩邊忙的得了重感冒轉成肺炎,差點死在醫院里。
「感恩有心髒方面的毛病,原本考上南台灣餐飲學院的大姊,為了他的開刀費用不得不向老太太開口,中止她為自己安排好的未來。大姊真的很愛做西點,她的願望是當糕點師傅,我和感恩都吃過她做的小點心,比外面賣的好吃一百倍。」
可惜老太太不準她把時間「浪費」在這些小事上,要她專心的管理茶莊。
「你真的要對大姊很好很好才可以,不然我不把大姊給你。」溫香苗裝出很凶的表情警告他,可是在他看來卻像在扮鬼臉。
「小表,你還沒長大,我對你大姊好不好只有她清楚,用不著你來操心。」保有她的純真就好,用不著杞人憂天。
「什麼嘛!你不要老是拍我的頭當我是小孩子,我十五歲了。」再過一年就能行十六歲成年禮。
迸時候的女孩十六歲早就結婚生子了,她算是剛剛好,不大也不小。
初行雁忍笑地擺出一臉正經。「失禮了,我今年二十八,所以十五歲的你還是個孩子。」
「你……你真的很惹人厭耶!我不幫你了。」讓他湊不足二十斤茶葉。
氣嘟嘟的溫香苗將臉轉開不理他,孩子氣的神情叫人莞爾。
「說你是孩子還不承認,大人沒那麼容易生氣,一翻臉就要討回糖果。」小孩子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