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非人,村長當真要留下她?」他們稱之為鬼,而她……
唉!格格不入。
「不留下她又能怎麼辦,普通人是進不了活死人村,她既然來了,算她和我們有緣吧!」總不能讓魑魅魍魎吃了她。
「可是長久下去不是辦法,誰有閑工夫伺候一個活女圭女圭衣食住行,太常接觸陽間的事物對我們的幽體並不好。」
輕則灼傷,重則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表夫子思忖的擰了雙眉。「大家盡量吧!能護一時是一時。」
「非親非故的何必管她死活,瞧她健康身軀紅潤有澤,不如我們輪流借用上去玩玩,重新當個人。」一旁的小伙子興致勃勃的建議著。
此話獲得不少回響,每雙無光的瞳眸驟然燃起對生命的熱情,希望能當一天的人。
「胡鬧,你們怎能欺凌新來乍到的村民,她也是迷失在混沌之間的一抹孤魂,你們要是欺她孤零零地無靠山,我就來認她當女兒。」
噓聲立起,見不慣他的獨裁。
「鬼夫子你太自私了,一大把年紀足以當人家的爺爺,好意思不服老的當起干爹?!」為老不尊,愛搶鋒頭。
他一瞪眼的掃了拐杖頭過去。「誰說我老了,我剛來的時候比你還年輕。」
時光匆匆,人間的他隨時間流逝而衰老,而他的外貌也因此有所改變,所不同的是他能變回昔日的模樣,只不過為了稱職的扮演好村長的角色不得不裝老。
「時不我予,當年的你不能與今日今時相提並論,你想霸著她不讓我們用是不對的行為,我不信你不想回陽瞧自己死了沒。」
人有私心,鬼亦然。
「我……」他無言以對。
陽間已過了多少年,他的妻子兒女是否健在?少了一魄的他總想不起家在何方,依稀記得他有一位溫柔似水的妻子,以及乖巧貼心的小兒小女。
想他們想得心都痛了,可是他只能任思念麻痹了感覺,隨著外表的衰老不再有希冀,他知道即使自己還活著也時日無多了。
若有機會他真想回去瞧一瞧,但是一個不完整的靈體又能怎樣,他連第一步也跨不出去,他是無能為力。
「哎呀!你們快來瞧瞧,她的身體變淡了。」有點透明感。
「真的耶!會不會她也同我們一樣,變成有形無體的活死人?」可惜了,未能及時借用一下。
「難得活死人村有些新鮮事好聊,這下全玩完了。」又要回到沒有明天的空洞日子了。
雪白的肌膚開始淡化,由四肢轉為透明,縴細的骨架在消失當中,飄逸的烏絲在瞬間失去光澤,水女敕的雙頰呈現灰白。
像是一場流離的夢魅不著邊際,眾魂討論中的美麗女孩忽由有形體的人轉變成沒有溫度的魂魄,冰涼得如所處的環境。
幽然的嚶嚀一聲輕嘆,微翹的蝶睫掀了掀,似有蘇醒之勢。
恍恍惚惚不知沉睡了幾個日夜,似乎很累的女孩始終提不起力氣睜開迷人雙眸,掙扎在清醒與夢魘之間,十指發出抽搐般的震動。
她是鬼不是人,一個即將面臨打擊的年輕科學家。
日是昏暗的,半邊的月亮閃著陰光。
迷惘的眼在適應它所不熟悉的光線,古老的木梁懸掛斷頭的雞,那一滴滴順頸淌落的鮮血滴在臉上,濕了原本紅潤的雙頰。
造價不菲的靈魂轉換儀器哪去了,她的圓形銀色實驗室呢?
還有為這項實驗而不眠不休的工作人員在哪里?
曲渺渺頭痛的扶著額頭喘息,但是下一秒她驚悚的瞪著自己的左手,不敢相信的重復做著同一個動作。
它,竟然穿過了身體。
第二章
為什麼會是他?!
由上而下,由下而上,怎麼排也輪不到他出馬,可是五根手指頭卻有四根指向自己,孤掌難鳴的綠易水因眾望所歸,擔任起全人類福祉的推手。
平時沒他擦擦抹抹地維持居住的品質,這幾個懶人精不與垃圾同居才有鬼,以為有點見鬼的本事就能使喚鬼來打掃嗎?
簡直是異想天開。
一張鬼畫符就要他尋找不是鬼的鬼未免強人所難,平凡的五官隨手一捉便有一大把,是人是鬼怕是沒有界線,要他從何找起?!
雖然不想接下父親的事業當個養尊處優的二世祖,可是他也沒想到會入錯行,硬被外表清純的狐狸表姊給算計,有計劃地培養他與眾不同的興趣,時機一成熟便捉他來湊數,還不許他拒絕。
保持整潔有錯嗎?
瞧他們一個個當他是史前蟑螂的態度令人氣餒,一粒沙落在桌面上也是髒污,他順手拎了條抹布里里外外擦拭一遍有何不妥。
為了健康著想,一天打掃三、五回才能確保細菌零成長,他只要他們挪挪腳、合作點別制造髒亂,這樣也構成重大騷擾事件將他「掃地出門」?
希望他找回那個不安分的迷失靈後,四分院不致淪落為四座福德坑,要他們清理比登天還難。
自言自語的綠易水有著處女座的優缺點,時而嚴謹時而逗趣,處事細心卻過于追求完美,不容許一絲不正的畫面出現眼前。
諸如此時他的情緒瀕臨崩潰邊緣,極力忍受視覺上的不適,拳頭緊握的朝目的地大步快行,以免他忍不住想扒墓。
夜黑風高的晚上最適合作奸犯科,巡邏人家的屋頂賺點零用錢。
而他的做法正是用力踩過人家的屋頂,吵醒一冢冢屋主沒一絲愧疚,無視綠火叢生的身後有多少句護罵,他依然我行我素的走到其中一處的小土丘前,用腳踢人家的墓碑。
沒錯,這里是一座墓園。
而且是年代久遠的那一種,東一冢西一冢葬得凌亂,有若亂葬崗,難怪綠易水每來一回臉色便沉下一分,巴不得把眾墳頭一一挖起重新安葬,四角方方規劃出工整的安樂園。
「我的討債鬼呀!拜托你別踢了,我在底下賭得正順風,一手好牌全叫你給踢散了。」都打到北風北了還來搗蛋,不能讓他好好打完最後幾把嗎?
現在的年輕人太不懂禮貌了,先死為大要尊重,否則後代子孫會缺鹽缺米。
「一年幾噸的冥紙夠你賭翻天了,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搬回金屋存放。」那座金屋還是他燒給他的,附贈俏婢美僕三名。
見錢眼開的刑老鬼連忙擺起笑臉,墳頭被踢歪了也不在意。「綠老大有什麼需要盡避開口,我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惜,只要你一句差遣。」
有錢好辦事,人、鬼皆同。
「我要你找一個不是鬼的鬼。」對他而言應該是件容易的事,他鬼友甚多。
「天哪,你又給我出這什麼難題,哪來不是鬼的鬼?!」要賺他的錢真難呀!
人是人,鬼是鬼,人鬼殊途,上哪兒找不是鬼的鬼,存心拿甩開玩笑嘛!
「別告訴我你的能耐只有這麼一點點,讓我瞧不起你。」深夜點燃一枝煙,綠易水只是叼著並未抽,像在吊鬼胃口。
好煙,味道真道地。「先讓我哈兩口啦!我保證絕不會誤了你的事。」
好久沒抽口真正的煙了,底下的紙煙絲一點也不夠味,淡而無味像在嚼蠟,害他一再戒煙拿煙當仇人看待。
呼!嗆喉,這才是煙嘛!
拚命將煙霧插向鼻頭的賭鬼不錯過任一道飄散的白煙,鼻翼大張吸了又吸,一臉滿足的吐出口鬼氣,一煙在手比神仙還快活。
悶濕的地底叫鬼也筋骨酸痛,上來透透氣也好,老是那幾個牌搭子,瞧久了會發酸,明月一輪多有詩意呀!
「最好別讓我失望,年久失修的墳頭可禁不起我多踩兩下。」他威脅的敲敲缺了一磚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