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心兒大概又頑皮了,你去歇一會兒,也許等一下她就抱著滿懷的鮮奇物吵得你不得安寧。」希望總比失望好。
不能盡往壞處想,說不定這會兒她怕挨罵,正躡手躡足地由後門溜進府。
「我哪睡得著……」那丫頭是她心頭一塊肉,沒見她平安怎安得下心。
「就算睡不著也別盡彼著哭,自個的身子要顧好,咱們的年紀都不小了。」還能吃幾年悶飯。
兒孫自有兒孫福,哪能由老人家做主。
最近漸感手腳使不上力,人也容易疲乏,他知道上了年歲難免有些病,即使自己身為醫者也醫不好生老病死,不如好好的享享清福,讓下一代去接手。
餅了年他打算把養生堂交給兒子打理,他則樂得清閑多陪陪妻子,這些年她跟著他吃了不少苦,是該對她好一點。
唯一放不下的是他們千盼萬盼才盼來的女兒,為人父母的—顆心總是牽掛著。
「是呀!娘,你要好生保重,我叫人把晚膳熱一熱,你多少吃幾口先墊墊胃。」一桌子菜動都沒動過,誰也沒胃口。
「免了,免了,我吃不下。」她拎著絲絹拭拭淚,猶帶半分風情。
邵淮南命下人煮碗參茶來,幫她補補元氣也好。「娘,我再問問有沒有消息,你用不著擔心。」
另一批出府尋人的僕從一一回府,彼此用眼神詢問結果,但是所得的回應都大同小異,羞見老爺、夫人,以及對他們信任有加的大少爺。
不過有位遲歸的家丁倒帶來一名店家的轉述。
「你說小姐被一名男子擄走引」是誰這麼大膽敢當街逞惡?
「福生餅店的老板是這麼告訴小的,他說咻一下小姐就不見了。」人又不會飛哪能瞬間消失?變戲法的都沒這麼神。
咻一下……莫非是有武功底子的惡漢?!「他有看見那男子的長相嗎?」
「呃……這個……」家丁吞吞吐吐的看看主人們。「他說不是很清楚,不過……」
「不過什麼你快說,想急壞人呀!」一旁沉不住氣的邵懷遠氣得要他快說。
「老板不太肯定的說是是靖親王府的小王爺……」誰敢得罪權貴,十條命也不夠用。
「小王爺?!」
「靖親王府?」
「又是他——」
表情各異的邵家人有片刻的凝重,一時無言的陷入沉思,思索著如何確認是否真是靖羿所為,以及用什麼方法將人帶回來。
這時,太憂心女兒的陳慧娘突然起身,想直接上靖親王府要人。
「娘,我去吧!夜里路險不好行走,你老人家在家里等我消息就好。」他怎能放心讓她走夜路。
陳慧娘語氣沉重的道︰「你這孩子就是不懂得為自己打算,明明對心兒有意卻……」
「娘,別說了,我們都寵心兒,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他不想看到守護了十七年的「妹妹」不開心。
「不去試試怎知勉不勉強?這世上有誰比你更懂她。」與其交給他們不放心的外人,還不如留給自家人。
名義上兩人雖是兄妹,但實際上卻是遠得很的親戚,無違倫常。
「就因為懂她更無法強迫她,荏弱的心兒只是外表讓人誤解,她不會快樂的。」只會慢慢承受,以行動來表示不滿。
說完此話,邵淮南帶了兩名家丁踏夜色而去,他不知是希望心兒就在靖親王府內,還是繼續操心她的下落不明,兩者都非他所樂見。
「懷遠,你想淮南帶得回女兒嗎?」她不願走上最後一步呀!
他苦笑著。「很難吧!」
一般平民百姓哪見得著王候將相,何況又是深夜到訪,恐怕無功而返。
「都三十幾年了,額娘大概把我給忘了吧!」她想起放在身邊未曾用過的入宮令牌。
「慧娘呀!你千萬別做傻事,此事非同小可,你要三思。」心頭一驚的邵懷遠趕緊勸她打消念頭。
眼神深遠的飄向太和殿,她幽幽的道︰「若非逼不得已,我絕不再見她一面。」
母後,她的親娘。
第九章
君解花勝衣,人會去花近;
寄語落花風,莫吹花落盡,
欲作勝花妝,從郎素紅粉;
郎有惜花心,勿負花枝女敕。
托著香腮,人比柳花嬌的邵銘心氣悶的盯著一湖流動的水,初溶的碎冰還浮在上頭飄呀飄地,幾枝枯荷載浮載沉不肯隨湖水而去。
山是遠含綠,水是百里長,繞著王府不曾歇息,就像聳立的天險阻人去路,是將人關住的華麗牢籠,極目山色遠眺水,好一片江山。
可惜江山是乾隆的,與靖親王府無關,頂多為人打天下江山得個虛名,百年之年青史留名。
樓閣水榭清雅幽靜,不似一般親王府富麗堂皇,才住進三天,想家想得厲害的小人兒顧不得欣賞這片好景致,好動的性子已經待不住處處規矩的靖親王府。
想她在府里時多自在,愛上哪兒就上哪兒無人嘮叨,纏著夫子問東問西也不會有人從中阻斷,就算躺著吃糕點直落芝麻也會有下人收拾得干干淨淨,根本不勞她動手。
可是來到靖親王府後處處受限制,明明給人躺的軟榻偏要她坐得端正,喝口茶要按照規矩來不許斜著倒,走兩步路得照著大小不準搶快,一搖一擺地踩著蟻尸才叫得體。
她都快被逼瘋了。
正如靖羿所言,她是有點小心機的小母狐,豈會看不出蘭福晉的處處刁難,有意無意的諷刺她出身低,不要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可偏偏她這人就是骨頭硬,吃軟不吃硬的和她杠上了,不管她說什麼難以入耳的話激她,她都當不懂的裝傻,一副過度天真的模樣氣得她跳腳。
人家不要她做的事她非做不可,就算找更多的格格、公主來也沒用,她臉皮厚得很不怕人家一再貶低,反正她有兩只耳朵,一耳進一耳出正通風。
「小姐,你要不要吃棗泥杏花糕?」還熱騰騰的冒著煙呢!
「家里送來的?」她拎起一小塊試試味道,果然是黃嫂的手藝。
「嗯!麻子哥剛交給守衛,守衛又傳給木頭,木頭才拿給我。」還是自己府里的糕點最香。
她口中的木頭正是王府副將哈爾努赤,此刻在兩人身後「保護」。
「你呀!別老叫人家木頭,木頭還可以拿來烹煮食物,他呀!要是能種出朵香菇說不定還有點用處。」意思是侮辱了木頭。
「小姐說得極是,奴婢說錯了,他比木頭還不如。」嘻嘻!罵到他了,感覺真舒服。
不在乎當不當木頭的哈爾努赤挺直腰,听而未聞主僕倆的對話。
「小心激怒他,我可保不了你。」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那把腰刀看來很沉,砍起人來肯定很痛。
「奴婢曉得。」她戒慎地看了「牢頭」一眼。「小姐,我們要在這里待多久?」
伸了伸腰,邵銘心朝淺湖丟了顆小石子,漾起漣漪。「我哪知道,阿羿那瘋子根本亂來,沒個正經。」
說好了要陪她撈浮冰玩,怎麼宮里來個太監傳他入宮,她便落單地玩起繡鞋,踢著扁石當消遣打發時間。
「可是老爺、少爺來了好幾回,連夫人都來叩過門,他不理會沒關系嗎?」
說不定將來都是一家人,得罪了誰都難交代。
嘆了口氣的邵銘心沿著人造湖散心,後面跟著一根如木的人柱。
「吵也吵過,鬧也鬧過,他仍不為所動地拒人于一門之外,我能拿他怎麼辦?」說她任性,他才是被寵壞的小王爺。
爹和大哥或許能容忍他的目中無人,老是將他們關在門外置之不理,一副仗勢凌人的模樣擺明了不還人,日後他鐵定有苦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