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羅嗦,冷便當湊合著吞,有了這餐可能就沒下一頓。」沒人送飯。
向來難得有情緒波動的黑子莫煩躁不堪,清冷的平靜面具掛不住,溫和的臉皮繃得很緊。瞧他說的話很容易叫人想歪,好像他們遭流放到無人荒島三餐不繼,有得吃就該偷笑了。但,事實呢?
「子莫,你的上司沒人性啦!冷血無情又自私,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們。」好硬的飯粒,便當是誰訂的?他頭也不抬地審核下一張發票。「去對著你的支票痛哭,少來煩我。」
「你好冷漠,和東方共事就跟他一樣冷血無情,我的好心被糟蹋了。」紅蘿卜炒得太老,蛋黃太熟,茄子都爛了要如何入口。一雙筷子戳來翻去,光看就反胃哪能吃得下去,他想吃大碗的陽春面。
「何冠中,不要逼我扁你一頓。」吵得要命,一刻不得閑。
他不怒反而笑得開心。「黑子,好久沒見到你的人性,好懷念。」
「你到底是來工作還是做追悼大會?我實在沒時間陪你憶兒時記趣。」他只想趕快做完,好請個長假。
至少在上司娶老婆前或被人甩了,不然他絕不回來上班。黑子莫的人格已遭壓榨到變形,壞心地咒人家的姻緣。其實不能怪他心性大變,在受到無人性的對待下,狗都會爬樹。
在他面前是近十年來原先公司的財務狀況表和營業收支,整理得一塌糊涂的收據和雜七雜八的開銷注明,他等于是重頭做起。
整整兩個月他早出晚歸,就泡在一堆發票和收據當中,周休二日只是喊著好玩的口號,他能在晚上十點以前下班就不錯了。
特助的工作是幫上司分憂解勞,可是那個沉迷美色的商紂王上司竟然要他在三個月內整理完三年份的資料。
他是經過批準才敢放膽大笑,沒理由要他承受旦己的遷怒,甚至搞亂了正常作息,而昏庸腐敗的上司卻不曾出現。
不過,歹命的人不只他一個,律師的運氣不比他好過,得審核該公司自民國五十七年成立後所有的大小合約,從中比較出更利于公司發展的條款。
他們是苦命二人族。
「聊聊天嘛!律師靠的是一張嘴吃飯,你總不能要我對著牆壁發表演講詞。」何冠中根本看不下去。「我不介意。」這是肺腑之言。
「東方和蛇蠍女能配成一對嗎?我幾乎可以預見未來的悲慘。」他會被愛記恨的女人整得很慘。因為他話多又控制不住脾氣,而她有氣死佛祖的本事。
「他們已經是一對了。」以後他要更謹言慎行,看「老板娘」臉色行事。
「你不覺得東方是付出較多的一方,萬一他失戀會不會自殺?」最好先叮嚀他立下遺囑。
他翻了翻白眼。「你想太多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戀愛中的男人特別自目,他對我們不仁,我們還是不能對他不義。」瞧他多重義氣。
「恭喜你,憂國憂民的重責大任就交給你負責。」
天阿!這是什麼鬼字。
喝花酒還敢報公賬,公司能不垮算是奇跡。
何冠中當然听得出他壓抑下的嘲諷。「我們想辦法去拆散他們如何?」
「你瘋了。」他冷冽地回道,投去一記要他少興風作浪的眼神。
「你能想象蛇蠍女成為東方太太的慘狀嗎?我們會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抖了一下打個冷顫,背都寒了。
為了能有鳥語花香、絢麗春光的未來,他一定要自私一次,全力阻止兩人的天長地久。
「很抱歉,那是你。」同樣的錯誤不二犯,所以他的世界是風平浪靜。
他看得出東方奏是真心地愛戀常弄歡,要分開他們,第一個崩潰的會是用情最深的東方,而他們也會跟著倒霉,說不定還死于非命。
不利己的事他絕對不做。
「子莫,我們是好朋友吧?」他采哀兵姿態,用多年交情來當籌碼。
他直截了當地拒絕。「對不起,我們很久沒聯絡了,不算朋友。」
「你真的這麼狠心不助我一把?」人緣變差了,他要檢討。
「總好過你一腳踢我下地獄。」他有先見之明,渾水不蹚。
「子莫……」
「閉嘴。」吵。
「黑子莫。」他連名帶姓地喚。
「何冠中,信不信我有殺人的天份?」當人找死時要成全。
「我……」
何冠中正要發出女子嗲音好逼瘋他時,已淪為雜物間的辦公室被人由外而內地推開,入目的是一雙酒紅色的高跟鞋。
順著往上瞧是完美無暇的絲襪廣告長腿,緊繃的皮制短裙和瘦得見骨的縴腰。
哇!口水快流下來了,好壯觀的胸圍……
「莫妮卡,你來干什麼?」
一頭發發的女郎熱情地抱住驚訝的黑子莫,在他頰邊留下艷紅色的唇印,一開口便是流利的英文。「西恩,我來找萊爾。」
「台灣有獅子嗎?」何冠中用中文自問,獅子在動物園。
黑子莫拉開莫妮卡。「回去,台灣不適合你。」
「我不管,我就是要找萊爾,他有好幾個月沒回美國了。」她想他想得快發瘋了。
「別任性了,萊爾不喜歡。」他避開何冠中探索的目光,不願多生是非。
「西恩,他是不是又有別的女人?」她滿臉妒恨地嚷著嘴。
「不關你的事,乖乖念完你的大學。」他用少有的嚴厲口氣趕她。
看不下去的何冠中輕咳了一聲。「請問萊爾是誰,該不會是東方奏吧?」
莫妮卡一听很興奮地點點頭。「他是我的未婚夫。」
「莫妮卡——」天呀!他要頭痛了。黑子莫扶著額頭閉目一嘆。
「子莫,你不夠意思哦!」太好了,更是天助我也。
他驟然地睜大眼。「你不要胡來,東方會殺了你。」
一陣巫婆似的失笑聲回答了他的無可奈何。
第七章
為什麼自己會走到這一步呢?猶自迷糊的常弄歡常有弄不清楚身在何處的錯覺,頭昏腦脹的一陣目眩,依稀她做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明明被迫去參加一場音樂界盛會,與會人士不斷向她身側的男子敬酒,而她也不能免俗地一小口、一小口予以回應,最後到底喝了幾口,恐怕只有胃知道。
很奇怪的詭譎,兩個月前的堅持到哪去了,她還是冠上了東方妻女人的頭餃。
在無人知曉她的另一個身份是「隱名」的情況下,受某人之累,她成了影劇版上的常客,標題是躍上枝頭的風凰女,擺月兌麻雀舊衣。
原本她渴望的是平靜,可是卻招來一連串的五光十色,連帶著,銷聲匿跡的粽子親屬又再度將關愛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家里的電話都快灌爆了,她懷疑是否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是愛嗎?
她一向最討厭牽絲攀藤,一個人的生活自得其樂,從未想過會有個男人硬擠進她的空間,從此分享屬于個人的孤獨與寂寞。
她的時間一下子變得不太夠用,以前悠悠哉哉的閑散日子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擺月兌不了的噓寒問暖。
罷開始真的很煩,玩起一陣子抓迷藏的游戲,我跑你追地累個半死,在無計可施的死胡同里只有豎白旗投降,她需要喘口氣。
結果呢?她還是霉神纏身,看樣子要倒霉一輩子。
「歡兒寶貝,睡醒了嗎?」
一雙溫柔中帶著剛強的手臂和甜得膩人的男音,同時撫上她嬌女敕的身軀。
嚇了一大跳的常弄歡由失神狀態回復清明,條地睜大的美瞳充滿不可思議,他幾時進得了她的私人殿堂,而且光著上身只圍著她的浴巾?
濕濃濃的頭發已恢復原色,未干的水珠一滴滴地流人令人口水直咽的雄壯胸膛,不難想象浴巾下的身體是一絲不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