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居的,你來得正好,我手頭剛完成一首曲子,借用你那台白色大鋼琴配配背景音樂。」得來全不費功夫,省得她去找人。
秀氣的淡眉微微一皺。「我是住十二樓的荷花居,但不是姓荷名花居。」
「一樣啦!名字和門牌號碼差不多,我能記得住就該偷笑了。」人名難記,記花名較容易。
她們親愛的房東特地在人門口的一樓正廳懸掛了「十二客花圖」,進進出出的房客很難不去注意那以各種形態展露風華的花姿。
盡避不喜外出,但是只要在樓下起居室走動,不管任何角度就會很自然地抬頭一望,美不勝收的古畫便躍人眸中。
這幢出租大廈一共有十三樓,一樓是會客室和交誼廳,平常備而不用,一些高科技儀器猶如棄婦孤兒地閑置一旁,每戶一台的電腦排排列在桌上,要不是有電腦控制的機器手臂時時擦拂,恐怕已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頂樓加蓋了一座空中花園,里面植滿了十二種花卉,一年四季不謝常年盛放。
牡丹嬌艷,芍藥含羞,蘭花幽靜,薔薇野艷,菊花淡雅,桂花清香,茉莉溫柔,瑞香百里傳情,梅花飄潔,茶花動人,一朵朵荷花水中棲,一縷丁香暗自嫵媚,巧妙地融合在一方天地各自爭艷。
一切的培育工作落不到她們頭上,完全科技化的大廈會自行管理植物的生長。
若非住戶們拒絕,她們日常所需皆可輸人電腦排定,包括洗衣、整理家務和料理食物,外加一位人形外表的機器女佣任其使喚。
大廈的主人具有高超的科技眼光,投注無數的心力只為成就年少時期的夢想,不惜以微薄房租吸收擁有花魂的年輕女子聚集于此,簡直讓躋身富家行列的有錢人氣白了臉,千萬鈔票居然一屋難求。
花中之仙,百花之王,群花之首,十二位花神各領風騷統御花的世界,十二客花圖便是花神的化身,躍身畫中流傳千古。
「靜湖,你最好離芍藥居的女人遠一點,小心她壓榨你。」達不到目的的言醉醉手一擺,朝摟梯間上樓。
壞心的菊花,臨走前還丟顆石頭讓她頭痛。「荷花居的,你別听死人醫生的瘋話,她在嫉妒我們有音樂細胞。」
低低的笑聲由上傳下,使得三樓的兩人受了傳染,不約而同地輕笑出聲,她們真像人民公社互相批斗,不問原因。
鄰居嘛!和氣生財,有緣才能千里來相聚,偶爾斗斗嘴是樂趣不傷和氣。
人若合,天地平,花開齊香。
※※※
「老板,一杯不加冰塊的珍珠女乃茶。」天氣真熱呀!熱得她疑神疑鬼。
回頭一望,表情不快的常弄歡再次咒罵不已,那個不長眼的阿督仔在干什麼,干嗎她走一步他便跟一步,移左往右照跟不誤?
不是她疑心病發作,而是那人做得太明顯了,分明跟她過不去。
台灣的馬路四通八達,再怎麼狹路相逢也不可能一再同路,何況瞧他一副鬼祟的模樣真叫人火大,該不是唱片公司沒人才,隨便雇個外國人來查探處實吧?
嘖!在室內還戴墨鏡,前途還真是黯淡,也不怕撞上矮貨架,營養過剩的大人瘤,手長腳長活像八爪章魚,跟得一點技巧都沒有,想當狗仔隊還有待加強。
蚌大無腦果真有理,進入超市不用推車光在CD架前晃來晃去,東挑西撿地狀似要買張好CD,結果只模不買做做樣于而已。
有誰看不出他在跟,根本目無王法地繞著她四周打轉,不懷好意地瞄呀瞄,她一眼就看透墨鏡下那雙賊眼不安份,想挖出她的底還得有幾分本事才行。
「老板,這里有裝監視器吧?快把那個歹徒的臉照清楚,以後可以當警方的備案相片,破案有獎金好拿哦!」
哭笑不得的店員打著發票,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大驚小敝,人家好好地逛商品區關她什麼事,每回一見陌生人出沒,她就神經兮兮得當別人是江洋大盜似的防備。
敖近的店家都曉得這位小姐的怪癖,稍有風吹草動馬上變臉,懷疑人家對她有不軌的舉動,緊張無比地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生怕有一絲不夠謹慎便禍害無窮。
其實來來往往的顧客哪有閑功夫注意一個不修邊幅的女人,在冷漠的台北街頭人人自顧不暇,誰會大白天地打劫?又不是嫌命太長,市警局就在對面。
「如果我有三長兩短得去報警,一定是遭他毒手啦!」瞧他獐頭鼠目的,絕非善類。
店員輕咳了幾聲,遞張發票給她。「小姐,你想太多了,那位先生並無惡意。」
「你是指我在撒謊嘍?」兩眼一瞠,她不高興地取餅他的筆在千元大鈔上畫只烏龜。
意指他是縮頭烏龜,膽小怕事。
「呃,當然不是,我是認為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不應太早下定論。」他哪敢指責顧客有錯。
彼客為上,顧客最大,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她眼楮一睨。「你是法律系的學生呀?」
他苦笑地搖頭,有誰听過法律系的學生還來當店員?他們可是坐冷氣房、領高薪的白領階級,哪像他三十幾歲一事無成,只能在櫃台收收錢。
「學法律的都是混蛋,我告訴你,他們是現代吸血鬼,專吸窮人的血汗錢,幸好你不是爛血蛙,不然我打爆你的頭……」
「嗄?!」他一臉地打了個冷顫,原來她還有暴力傾向的毛病。
「咦!你的手在發抖耶!身子虛就別開冷氣,多喝幾瓶雞精補補身,外強中于的男人最要不得,你的女人肯定不幸福。」
她該不該寫首歌給中低層的苦悶男子,看來他抑郁頗深。
笑不出來的店員快磨牙了。「小姐,麻煩你讓一讓,好讓下位顧客結賬。」
「哎呀!我本來就要走了,是你一直纏著我說個不停,害我錯過了午餐。」看看表,她把責任推給無辜的人。
「小姐,現在是下午三點。」也就是不關他的事。
「對我而言是早晨。」她咧嘴一嗤,感覺背後有可疑的視線直射而來。
猛一回頭正對著一副黑抹抹的墨鏡,她當場做了一個痛快的舉動,所有人為之訝然。
「不要臉的下流胚子,你敢跟蹤我——」
※※※
啪得好大的巴掌聲,打落了名牌眼鏡,一張極度東方的男子臉孔詫異不已,隨即眼一暗地瞅著身前的女瘋子,他是招誰惹誰了?
莫名其妙挨揍的東方奏大嘆流年不利,甫一下飛機就和台灣方面的接機人員錯過,還搭了輛械車硬要拗上雙倍車資,他不肯支付便被趕下車丟在陌生的環境。
明明是晴朗無雲的好天氣,忽地午後一場西北雨,別人沒事他淋了一身濕。
好不容易自然風干上超市察看CD市場,順便觀察台灣人的購物能力和對外來音樂的接受度,才準備上前詢問,一個巴掌便迎面而來。
是他太久沒回台灣,還是現在的台灣女孩有被害妄想癥,以他出色的外表像是作奸犯科的惡人嗎?
「小姐,打人很痛吧?!」吐出冷冷的音階,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順溜而出。
本以為她會為自己不理智的行為道歉,但他徹底失望了。
「崇洋媚外的假洋鬼子,你干嗎染了一頭金發,鼻子尖得像外國人,簡直是國恥,我唾棄你的叛國行徑,為什麼不干脆把美國國旗刺在你那張礙眼的大臉上,起碼白化個有模有樣。」
欺騙善良的好公民嘛!無緣無故裝個洋人模樣想唬誰?肯定居心不良。
長得雖然不錯,可惜人模人樣卻不學無術,偷雞模狗的一臉賊相,若不是通緝有案的智慧型罪犯,便是偷香竊玉的小白臉,光靠長相混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