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雙眼還沒廢,那向來平靜無波的面容如今起了一絲小波紋,以她有仇必報的狠厲性情來說,此刻口若懸河的家伙可要遭殃了。
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少言寡語應該不致遭波及吧!
「鴨子不會游豈不是成了老母雞……哎!誰偷襲我?」好大的膽子敢在玉壺山莊行凶。
「嗯哼!將我的繡鞋取餅來。」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他果然是吃太飽了。
一回頭,何處雨笑得有點諂媚。「小的馬上來,二小姐請稍待。」
像是佞臣急于討好主子,他將「凶器」拍干淨端放在掌心平送上前。
「穿上。」細白小腳不著蘿襪,玉趾女敕如春筍泛著新春光澤。
「啊,我……我穿?」不好吧!小姐可是千金之軀,擦破一點皮他哪賠得起。
「你那雙大腳穿得下嗎?小心我的腳丫子若著了涼,你的日子肯定會比現在痛苦十倍。」玉禪心說得好不輕快。
「二小姐……」他當然知道她的手段殘忍,非一般人承受得起。
這右管事可不是干假的,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壞事做多了,夜里睡起覺來都不安穩,生怕仇家找上門捅了一刀就跑,那他想喊冤都沒機會。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已經卑賤到自鄙的地步,堂堂神偷雨狐委屈于此,還得為姑娘家穿鞋,傳至江湖他也不用做人了,直接一頭往石柱撞去了事。
生亦何歡,死又何懼,他是生不如死呀!
「雨哥哥,江湖這一陣子挺平靜的,你要不要重出江湖攪攪渾水。」水滯則生臭,肉腐易附蛆,該讓江湖熱鬧一下。
「不了,不了,小的一向很認命。」滿臉無奈的何處雨彎,苦笑地比對繡鞋應如何穿。
女子的繡鞋是月兌比穿容易,花叢中來去自如,他還沒規規矩矩的為人穿過鞋呢。
「我來。」
為難之際,背後伸來一只手搶走金線瓖邊的翠紅繡花鞋,有人要代勞他當然開心讓賢,男人膝下有黃金,跪多了會漏財。
何處雨一反剛才的苦相笑得眼楮都眯了,表情換成幸災樂禍。
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古人的話真是有學問,報應果然來了,他會早晚三柱香求神保佑自己早日月兌離苦海。
瞧人家多殷勤呀!長袍一撩蹲,輕抬千金玉足,像呵護千年靈石般來回擦拭,活似天生的奴才命這會要來侍奉觀音娘娘,看得人為他心酸哦!
英雄折腰的下場通常死路一條,他會順便祭拜他,多燒點紙錢讓他一路好走別來索魂。
「我說關雷哥哥你是在穿鞋還是調戲我的小腳丫子,人家可是知書達理的名門閨秀呢。」好討厭喲!輕薄到她的腳了。
話一出,兩道嗆咳聲同時響起,瞠大了眼像是受到驚嚇。
「知書達理會跑去看男人淨身?你的話留待半夜里說給自己听。」也許鬼會相信。
秦關雷笨拙的為她套上繡花鞋,心中驚艷于她玉腳的縴美,宛如一只精致的玉雕沁著涼意,無預警的鑽進他心底深處。
不能怪他愛不釋手的一撫再撫,是她先來招惹他,後果她該自負。
「迷路這個借口你接不接受?」玉禪心橫眯著悶笑出聲的左右管事。
你騙鬼呀!何處雨的表情是充滿忍耐的緊閉著嘴。
而任我醉是翻個白眼轉過身,將背留給她懺悔。
「等我哪天胡涂到不明事理再來問我,保證有滿意的答案。」那一天永遠不會到。秦關雷自信的想著。
艷陽天,群蝶飛舞,桃花正著上綠衣。
白雲朵朵不分貧富地微笑以待,悄然飄過山莊上空,俯看小兒小女的人間情事。
花香,草綠,人成雙。
「我有沒有贊過你看來俊逸非凡?」人還是要有一張好皮相看來順眼。
「嗄?」她怎麼突然轉變話題。
「穿上這身衣裳真是出色耀目,如雲中之龍下凡來。」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果然猴子穿上衣也有七分樣。
像人。
「你……」她的贊美令他有點騰雲駕霧的感覺。
玉禪心捂著胸口佯羞。「哎呀!我的心跳得好快,你讓人家好著迷哦!」
「禪心……」奇怪,他怎麼有點輕飄飄的?
一旁的何處雨和任我醉內心驚恐不已,二小姐的專長是將人捧到雲上,然後再一腳狠狠的往下踹,鼻青臉腫算是小事,就怕粉身碎骨。
臂音本無心,何來多情。
飛鳥在天,游魚在水,指望她一夕識情是緣木求魚、木笛開花,輪回十世都不可能發生。
被騙多了早就學聰明,他們已經摔到無骨可尋,只靠兩根竹子支撐,名為氣節。
「秦關雷,你不穿衣服時我還真看不出你是個人耶!」玉禪心眼眉含笑的勾轉著眼波。
冷雷一記擊入腦門,轟得秦關雷耳邊隆隆作響。「你剛說了什麼?」
「噯!口好渴,去弄杯冰鎮蓮子吧!」玉手輕揚似柳枝般輕柔。
服侍的丫鬟一接到主子的命令,步伐急促地往廚房走去。
小橋亭閣,清風流水,蔚成一片詳和,如果沒有稍後的吼聲,這日子悠閑地讓人不知人間歲月,紅塵俗事盡岸酒一酸。
「玉禪心,你敢戲弄我——」頸側浮動的青筋代表秦關雷氣得不輕。
白玉手心向上一翻盛起一隅斜陽,那雙剪剪寒眸沒有暖意。
「來到我玉壺山莊你還能不認命嗎?兩個活生生的例子在你眼前怎麼會看不清楚呢!」
吧笑的兩人投給他一個沮喪的目光,似在說早點認清真相別抱太多希望,鑿冰取心之舉實屬不智,早晚凍死他。
秦關雷不怒反笑的將她拉入懷。「娘子嬌媚好似春泉,我怎會不認命的一飲甘泉瓊液。」
玉禪心態度一轉,「嘖!我的好相公,你當真了呀!」難得有個好對手,不收為己用是會便宜別人。
眼波流轉,不遠處那抹情影豈能逃得過她的眼,縴手一雙能掌控大半江南商運,靠得可不是運氣而已。
玉芙蓉,芙蓉勝玉,一朵殘花。
她玩得過她嗎?
第四章
「王爺,這下該怎麼辦?咱們雷兒不知上哪去了,你快想辦法找他回來呀!」
由菩提寺禮佛歸來的王妃一回府頭一件事便是瞧瞧她心疼的麼兒,兩、三個月了她可想他想得緊,最後幾乎無心听菩提大師講道。
想當年老大、老二剛出生那幾年,太宗皇帝忙著為高祖打天下,王爺也跟著東征西討居無定所,夫妻倆是聚少離多,連孩子的面都很少見著。
玄武門那件事後,太宗皇帝即位才稍微安定幾年,沒想到又是北征突厥,西制西域,通吐蕃,服天竺,四夷皆平數個年頭過去。
那時兩個大兒隨著丈夫披戎袍上戰場,獨留幼兒陪她數過春秋四季,母子倆的感情自然親過長年在外征戰的兒子。
小時候雷兒身體弱常哭鬧不已,女乃娘拿他沒轍,還是得她這親娘抱在懷里走了大半夜才肯睡,折騰得她把這塊肉看得比生命還重。
母疼麼兒是常理,幼時的他多惹人疼愛,白白胖胖好不逗人,她夜里磨來日里捏,就怕他受了寒、跌了疼,巴不得兜在手掌心護著。」
而她盼著望著早點能回京看看兒子好不好,誰知偌大的王府居然沒人知道小世子的去向,叫她急白了發干著急呀!
這麼大的人怎麼會看不住,王府的侍衛全是木頭人不成,世子不見是何等大事,他們這一副沒事樣地圍在後院踢掬球。
「愛妃別心焦,我想雷兒只是出去走一走,不會有事的。」這免崽子不知瘋哪去了,讓他娘這般擔心。
王爺的臉上一派鎮定,經年累月駐守邊關,對麼兒的照顧不周難免心有虧欠,所以多少縱容了些,睜一眼閉一眼的由他去,一家三口為國盡忠就夠了,不差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