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逃走試試。」清亮的童稚女聲十分忿怒。
無雲,未起風,一根樹枝橫掃而過,將奔跑的小男孩掃回小女孩腳前。
「貝姬•萊特,你想害我殘廢呀?」可惡,他的肯定裂成兩半。
有點狼狽的小男孩乾脆盤腿坐在草坪上,任憑她發完脾氣,也許他還能安然無恙地逃過一劫。她一向都不太正常。
一般女生不會玩這麼古怪的「游戲」,雖然他住的城堡一樣古怪得沒人相信。
「是你先打斷我的課程,你怎麼老是那麼討厭?」三番兩次都是他來壞事。
討厭、討厭,真討厭,她最討厭他了。而且她的眼神也這麼告訴他。
什麼課程嘛!又不是上幾何學。「你不能怪我,我是來撿球。」
「撿球撿到忘了帶眼楮出門嗎?我建議你去配一副老花眼鏡。」貝姬•萊特老氣橫秋的說道。
「喂!我才十二歲耶,黛安女乃女乃都不戴老花眼鏡。」等他很老很老,到了威廉爺爺的年紀再說。
「十二歲零六個月又七天,比我老兩年零七天。」對她而言己經很老了。
「你真的很愛計較……啊!瘋子貝姬,你快放我下去。」還好他沒有懼高癥。
不過踩空的感覺很可怕,摔下去鐵定鼻青臉腫,他下星期有個演講比賽,他要帥帥的上場拿第一,可不想被個壞女巫搞砸了。
他可是全校最受歡迎的男生啊!一定要保持最佳的儀容,用他迷死人的臉蛋去好好風騷一番。
「你叫我瘋子……」漂亮的小手指朝小男孩劃了個向下彎的半圓弧,他立刻頭下腳上的成了倒栽蔥姿態。
「好嘛、好嘛!可愛的小貝姬,拜托你先慢慢地放我下去。」不用慢慢兩字她一定會讓他玩自由落體游戲,直接落地。
她的個性一向不怎麼友善,怪得離譜。
「你言不由衷,分明在想我是難相處的壞女生。」貝姬難討好地讓他在上頭一直轉圈圈。
哇!頭好暈,她未免太愛計較了,他什麼也沒說。「天地良心,誰不曉得你是我們這一區最有氣質的女生。」
「是最做作吧!安德魯說我的紫色眼楮像妖瞳。」她听到了。
「要命。」難怪那天他只吃一塊隻果派就拉了半天。「是他說的與我無關,我喜歡你的眼楮。」
「騙人。」她不相信的一瞪。
「真的啦!你的眼楮像院子里的郁金香,你知道我最愛郁金香了。」其實是她家種的花都開得很美,所以他來偷……借摘啦!
貝姬手指劃圈地使用念力要將他托高。「原來我家的花老是不見,是賊開了門進來呀!」
「啊,小貝姬,就看在我幫你偷渡兔子血的份上別再讓我往上升了,我快吐了。」天呀!至少有兩層樓高。
「嗯!這個……」她考慮了一下。「等等,你在上面多久了?」
好像超過她預定的三分鐘。
「我哪清楚,你要我看看表再回答你嗎?」可惡的臭女生。
明明比他小還一副愛教訓人的樣子,老搞不清楚誰比較大,真是有點愛做作。
「我听到你在罵我,討厭鬼安德烈……」貝姬作勢要讓他飄得更高。
「噢!不,你不可以……」
一道救贖的柔美女音驟然響起,同時也是他苦難「結束」的一刻。
「住手,蓮花,你在干什麼!」
砰地!一個物體落了下來……
「該死,那個女巫怎麼陰魂不散,十來年了還來騷擾……」
抓抓一頭亂發,年約二十七、八歲的清朗男子由睡夢中驚醒,咒罵聲不斷,拍打著櫸木地板翻過身,四肢癱平的望著他最得意的藝術品。
小學三年級時美術課的杰作斷頭騎士,曾得到最恐怖獎,不過在多年之後,他多事地黏上一個頭,如今叫怪頭女圭女圭,正廣泛在世界各地販售。
人家說有兩種人的荷包最好掏光,一是女人、一是小孩,所以有生意頭腦的他向來從這兩方面下手,努力開發女性商品和小孩市場。
舉凡香水、化妝品、服飾、珠寶之類的公司一間一間地向外擴展,玩具、電玩市場同樣不放過,甚至有周邊產品上市。
漸漸的子公司匯集成一個大企業,而他也成人們口中成功的企業家,一流的紅頂商人,事業廣及歐美大陸,正準備吞了亞洲這塊大餅。
可是,他生命中的陰影老是甩不掉,早已遺忘的記憶怎麼又在夢中出現。
記得那年是他最悲慘的一年,由幾乎兩層半樓高的高空筆直掉下,左腳骨折右手月兌臼,上台演講又滑了一跤成了腦震蕩,連過馬路車子都不小心往他身上輾過。
一切的惡運就由那狠狠一摔開始,後半年起他就是醫院的常客,三天兩頭的進出都可獲得貴賓卡了,醫生、護士見到他的第一句問候語是——
你還沒出院呀!
「主人,你要不要緊?我沒有動哦!不是我把你摔下床的。」床頭櫃發出緊張的聲明。
「閉嘴,你嫌我不夠難看嗎?」干麼提醒他這副丑態。
穿衣鏡抬高兩腳地俯視他。「地上比較舒服嗎?下回我也來睡睡看。」
「不想穿上條紋衣就給我滾遠點,別讓我看到自己的臉。」蠢斃了。
「什麼意思?」它翻翻身上的桿子旋了一圈,像是在瞧瞧鏡身。
安德烈•霍華用腳一踢,穿衣鏡當場發出小小的裂音。「知道了吧!很漂亮的條紋。」
「你……你打破我的美麗身體……嗚!我要告訴管家去。」它扭身像個小孩告狀去。
「無聊。」
笨家具,活了七、八十年還搞不清誰才是主人,管家有他大嗎?
真要向老雷恩投訴,頂多換一面新鏡身過過癮,難道還要他如同小時候一樣,一一向被他「破壞」過的家具道歉不成,他不再是隨便讓人一把拎起的小毛頭。
想到此,安德烈腦海中不由得浮起一張還算漂亮的小臉,那獨特的紫眸在英國社會鮮少見到,固執而倔強,為守護她自己認為的真理,不停向人證明她是對的。
所以他是最倒楣的一個,往往是她見證真理的犧牲者,三個年紀差不多的兄弟只有他有榮幸受點召,不知是不是他長了一副惹人嫌的樣子,才會每次都是他。
想想真有點不可思議,當時的他怎麼老和她扯在一起,並非刻意才有交集。
大概兩人的父母是知交好友常來往,而他們又恰好編在同一學區、同所學校,所以大她兩歲卻只高她一屆的他,就必須負起照顧她的責任,因此形成一道「食物鏈」。
就是吃定他。
「三少爺,雷恩能問你一句話嗎?」一顆頭顱居高臨下的俯望。
「穿衣鏡是我踢裂的,你用不著費事的多消耗口水。」不符合經濟效率。
躲在管家身後他就看不到嗎?會說話,會走路,有自己意識卻沒大腦的笨家具。
「不,地板涼快嗎?我看三少爺好像舍不得冰冰涼涼的感覺。」也許他該把床移走,好讓三少爺睡得舒服。
很好笑的笑話,「別為他說一句話,否則明天去舊物攤探望他。」
「我沒有這個意思,三少爺已經大得不需要包尿片。」可是一樣幼稚。
「雷恩,我真痛恨你,你真該去當個冷面笑匠娛樂大眾。」安德烈咬牙的抱頭申吟。
盡避他是城堡主人之一,但是將大半生全貢獻給他們的管家卻是這個家的靈魂,沒有他還真是不成。
「三少爺,你需要一床被嗎?」雷恩的表現得體得讓人知道他是存心奚落。
「遲早有一天我一定要開除你。」他忿恨的爬回床上,趴在枕頭上低吼。
「大少爺、二少爺都說過這句話,我已經卷好鋪蓋了。」等著夏天一到曝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