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條人命不是件小事,地方官應該有跡可查,何不……」他發現他說不下去,因為她的恨意正席卷而來。
「官、官、相、護,誰、敢、得、罪、五、皇、爺——」褚姁霓咬牙切齒地道。當年的單驍光是正德皇帝的第五子,貴為皇親誰敢動。
單破邪急了,「我敢保證此事絕非先父所為,定有人假冒。」
「多麼冠冕堂皇的藉口,令尊的官印也能假冒得了嗎?」她丟出一張血跡斑斑的公文,紙頁已泛黃。
「這是……」看了公文內容和末尾的印漬他暗驚在心,「的確是先父的官印。」
「罪證確鑿,你引頸就死吧!」碧血劍一現,逼近他的胸膛。
單破邪動也不動地看著她,用自己的命賭她僅剩的良知,紅線女劍下不留生靈,對她已認定的假象他無從辯解,但自始至終他都相信父親的為人。
「為什麼不還手?」劍鋒一偏,刺向胸口的鋒利在他胸上劃下一口子。
他笑了,「你甘心讓真凶逍遙法外嗎?」
「單破邪,你想混淆我的判斷為你父親月兌罪?」真凶昭然若揭,無庸置疑。
太可恨了,居然避也不避地迎向她的劍鋒,當真不怕死?
「官印雖然做不了假,但若是有人私蓋則不無可能,先父只手是撐不了天。」真相總會爆發。
「你的假設能成立嗎?隨便編個莫須有的人物就想要我放棄仇恨。」她不屑地持劍停在他的眉心。
「我沒有要你放棄家仇,而是找出真相。」正義是需要伸張。
「真相?!」她的家人回得來嗎?
「你不願了解慘案發生的始末,為什麼有人要滅了你全家?」十分令人發指,九十六口冤魂。
眼中一慟的褚姁霓握緊手中的劍。「你憑什麼讓我信服?」
「就憑這個。」單破邪雙手一出地抓提她的劍注胸口一刺。「我的命是你的。」
「你……你瘋了。」只要再深一寸,大羅神仙怕也救不了他的命。
「讓我幫你找出事實的真相,若真是先父所為,不用你動手,我自會在你家人墳前一死以謝罪。」好美的眼。
單破邪暗嘲自己,死到臨頭最在意的還是她那雙充滿靈性的水眸。
「信你好難……」她的停滯教他跌入不見底的深淵。「我一定緩 悔。」
她口中的無奈教他重燃起希望,「我的命就握在你手中,只要你稍微使點勁。」
「你是我見過最瘋狂的男人,居然拿命來賭父親的榮譽。」真要開打他不一定會輸,頂多兩敗俱傷。
他卻選了最笨的方法來死諫,而她更不爭氣地信服了他,兩個蠢人。
「不只是為了先父,還有你。」為她美麗的瞳眸著魔,不惜代價。
「我?!」
「我要救贖你心中的恨,它不該蒙上灰塵,明珠在櫝終會發光。」經由他的手磨亮。
震撼不已的褚姁霓抽回劍。「你贏了,我給你一個月時間。」
血像涌泉般噴了出來,單破邪迅速地點住傷口四周大穴跌坐草地,防止因失血過多而亡,他還有事情末了。
「告訴我,紅線是你的名字嗎?」一個月內受兩次傷,喬老肯定樂歪了。
「不是。」
「可否告知……」他還沒說完她已先行回答。
「不,你自己去查。」
單破邪失望地壓著傷處,「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丑嬸兒。」
「所以你試探我?」她就知道他看穿了她的偽裝。
他苦笑,「下錯了棋,驚走了彩鳳。」
「我只是只流離失所的孤雁,承不起鳳的高貴。」看不下去的褚姁霓走近他的身側一蹲。
碧血劍的鋒利她最清楚,掌肉的單薄是受不住寒光沁骨的刺痛,兩手流的血怕是和胸口的傷一樣嚴重,他的蠢行教人心沉重。
「孤雁南飛只為尋伴,你找著心中的人嗎?」多溫柔的五指,她並非心冷之人。
她執起他的手上著藥,直覺他意有所指。「等雁啄了獵人的眼再說,不然它連冬都過不了。」
「你把心鎖得很緊,沒人進得去嗎?」他是雁還是獵人?
「等我清出心中的恨,否則容不下其他。」背負著血海深仇,她是沒資格談論未來的人。
「唉!你很固執,偶爾讓人來關心你不為過。」心牆築得高又厚,該如何攻破?
「把腦袋看顧好,等我月後來取。」她撕下他的衣擺成條狀包扎他手上的傷口。
她沒那麼傻,犧牲自己的衣物去救仇人之子。
單破邪反手抓握她的柔荑,「你不和我一同努力,不怕我反悔?」
「要你的命並不難,我會隨時在你四周監視著,反悔只會讓你死得更快。」該死,她抽不回自己的手。
他不痛嗎?
「我不叫你紅線,因為我有信心能查出你的真實姓名。」到時會有一個他專屬的小名。
「拭目以待,大話將軍。」她也希望能還給爹娘公道,不致平白受死。
拭目?單破邪邪邪一笑。「我正好瞧瞧你的真實面……」說著手一提已掀開她的面巾,「天呀!你比我想像中還要美上數倍。」
她的美無從形容,讓他目瞪口呆地怔了一會才有力氣發出聲音,呼吸幾乎停滯。
瑤池仙子之姿,集天地萬物之靈性,冰眸媚而艷,菱唇潤如紅玉,雪膚猶勝白梅三分,削頰甜似蜂兒蜜,玉鼻俏挺映紅顏,好不醉人。
他沉溺了,久久回不了神,何時手中的玉人兒悄然縮回柔荑而不自知。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才喚回他的神智,但依戀已種下,她將是他唯一的愛戀。
「無恥,堂堂的威武大將軍竟成了下流的登徒子。」褚姁霓急切地蒙上被他扯落的面巾。
他受蠱惑了,無法忘記她的美麗。「何必遮住你的絕色姿容,這里又沒外人。」
「很不幸的,你便是其中之一。」不該濫施同情心,他活該受罪。
絕色容貌代表的不是一生順暢,備受親恩,而是顛沛茫然,招禍惹難。自古紅顏命皆坎坷,能有幾人未在急流中沒項,回歸平靜呢?
禍水之名不就由此而來。
相信他的代價是紅線女的失敗,從未示人的真面目有了例外,她不曉得此舉是對是錯,信任他的程度越來越稀薄,是否在走向自我毀滅的懸崖邊?
他的執著一揭壞了她對他的信服,褚家的冤真能藉他的手昭雪嗎?
還是他只是在為他的父親掩飾,拖延真相的殺傷力,以免毀了一個戰功彪炳的知名將領,邊城人民眼中崇拜的守城將軍?
「我不喜歡你水媚眸中的疏離和防備,我不會傷害你。」他都用生命做了保證還不夠?
「傷害往往是無形的,無心比刻意更傷人。」她已經傷痕累累,放不下保護自己的戒防。
一陣抽痛襲上單破邪的胸口,額頭的冷汗已浸濕發,猶自逞能。「我心疼你。」
「不。」咬起下唇,她禁止受波動,盡避心口一酸。「紅線女不需要仇人之子的憐憫。」
「是憐惜,一字之差心意天南地北,我想我是愛上你了。」他想要天天看到她,相伴一生。
愛,多空泛。「人人都愛膚淺的表面,看來將軍也是紅塵中人。」
褚姁霓輕輕發出笑聲,可是听來卻令人覺得心酸,笑中含著近百人的血淚,她用淒冷的笑聲來取代哭不出的眼淚,滿是悲痛地比哭泣更讓人不舍。
紅線之女,線牽幽冥河兩端,一是生、一是死,奈何橋上分陰陽。
「別再笑了,你真以為我是現在才為你動心嗎?」這些年她到底是怎麼虧待自己的?
她不能心動。褚姁霓低頭一視滴著血的劍鋒,「一個月,別讓我瞧不起單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