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是自私,為你甘犯佛門大戒,如來怕是不能引渡我往西方極樂。」巫山神尼自嘲的一笑。
「師父……」
「罷了,虧我在你耳邊叨念十年佛經,還是洗不去你心中的掛礙,你好生保重,別輕賤生命。」白念了,白念了,枉費她一番苦心。
「我沒把握……」
對于離別,她有萬千不舍,尤其此去怕無生天,相見必然無期。
一夕之間被迫成長,她告訴自己要絕了所有的依賴,必須學習一個人的生活,有些事往往容不得自主,會在轉瞬間幻滅。
曾經她是眾人捧在手上呵護的玉人兒,一朝失了家人的庇佑便如失根浮萍,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沒有擁有就不會失落,明知師父待她如親兒般疼寵,但是她強抑著投入溫暖懷抱哭泣的沖動,自己必須要堅強,她不是一個有空白過去的自由人,一身的血債仍背在雙肩上。
褚家人流的血必須由褚家人去討,這是褚家後人的命,要血債血還。
「告訴師父你受了什麼樣的創傷,也許師父能為你排解。」她太疼惜這個徒兒。
褚姁霓用著孤單眼神望著她,「師父是出家人,若是明年中秋紅線沒來與你共賞明月,請為徒兒多念幾遍往生咒。」
她已經沒有親人了。
「小線兒你……」巫山神尼眼眶微紅地默念阿彌陀佛,保佑她不再受苦難。
「師父,徒兒拜別了。」兩膝一跪,褚姁霓對著她五叩首。
「孩子,我的乖徒兒,師父會求佛祖多多照顧你。凡事別和自己嘔氣,活著就是希望。」
就算此行去報仇必有死傷,她仍衷心希望愛徒能平安歸來,看來她的塵心依然未淨,難以成佛。
「不,佛祖不會為滿手血腥的紅線多費一點心。請師父保重。」別了,師父。
一咬牙,褚姁霓翻身一躍,施以師父傳授的上乘輕功踏草而行,疾步離開會讓她心軟的地方。
她真的一次也沒有回頭,心狠的舍棄最後一線溫情,看得巫山神尼唏噓不已,難過得濕了眼角,幾乎想追上去助其一臂之力。
「緣呀!孽呀!我與你前世是如何糾葛,為何對你始終放不開?」
她拭拭淚,望著空無一人的林蔭暗自感慨,出家人不該有世俗之心,看來早晚得多念兩遍佛經好尋找開悟,她的心太沉重了。
舍得,舍得,兩為難呀!
「住持,晚課該開始了。」一位清秀的尼姑出現在她面前。
「靜心,為師到底是對是錯?」她找不到解答。
自幼即出家的靜心師太雙掌合十,「阿彌陀佛,紅線師妹只是去找她應該走的路。」
「唉!還是你看得透佛祖的神旨,或許住持之位該由你來接掌。」畢竟她已失了佛的慈悲心。
「不不不,住持別開靜心的玩笑,靜心只想誠心禮佛,不願介入權欲中。」靜心連忙推辭。
「人人都說世間苦,若有你的清明心思,哪來苦世人呢?」她不由得苦笑。
再望一眼頻起波花的心潭,早秋的風也不安寧了,它在聲聲催促︰冬來了,冬來了。
最冷的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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頤州乃是靠近邊關最大的城鎮,隔著一道護城河與西北游民相望,為防擾亂天龍王朝的百姓作息,故而派重兵駐扎于此。
人稱威武大將軍的威武侯單破邪便是奉命戍守此處,為人果決強悍,致使一干游民不敢輕易與之為敵。
其中以一支民風開放卻有所圖的塞拉族最為陰險,常假借各項托詞來一探實力,不惜送上族中美女以娛官兵,色媚人心好套取情報。
今日正是設宴款待塞拉族一族之長及其妖媚動人的公主,廚房忙得人仰馬翻不可開交,恨不得一雙手能化成十雙,好應付廳堂上刁蠻的客人。
「丑嬸兒,真虧有你幫忙,不然我準讓伙頭刮得沒臉見人。」累呀!兩手快斷了。
一位臉上有惡疣的中年伙婦切著白蘿卜絲及肉絲,將其放入鍋中快炒三、兩下,很快地一道道菜就上了桌,香味四溢令人垂涎。
這伙婦是幾天前由一個地方官吏引薦,說是早年喪夫又生了惡子娶惡媳,三餐無著落必須找個工作好養活自己,正好軍中缺人手,所以讓她來試試。
罷開始大家都有點怕見她巴掌大的肉疣子,不過她的手藝又快又好,且不多舌,很快的便博得認同,而稱呼她一聲丑嬸兒。
尤其身側的小青子更是崇拜她得緊,絲毫不因她面丑而疏離,反而常常偷藏些鮮果、肉包給她當消夜吃,因為他死去的娘臉上也有一小塊肉疣,他看了倍感親切,聊慰思親之情。
「少說話,多做事,隔牆有耳。」丑嬸兒把一只活魚拍昏切月復,去鱗除髒後便往油鍋里一扔。
好感動哦!娘就是這麼嘮叨他。「丑嬸兒,你的好手藝打哪學的?」
「娘胎。」其實是不得不,因為她要生存。
「哇!好神哦!我娘也是這麼說的,以前她老叫我離廚房遠一點。」說話和神情真像,都是冷冷淡淡。
「我不是你娘,還有,嘴動手也要動,添些柴。」她生不出這等笨兒子。
「噢!就來了。」他像是听話的孩子般蹲把乾柴丟入灶中。
小青子本名何青,十三、四歲就隨著大堂哥入伍為兵,只是他生來瘦小又不起眼,因此被分配到廚房當伙夫,一做就是三年。
如今他個子雖然拉高了,人也長得順眼,可是大家混熟了就只當他是伙夫,也沒人想到要拉拔他為正式士兵,所以就一直待在廚房,放棄了有光宗耀祖的一天。
「勤快些,我少了個盤子。」他倒是挺好使喚的,她想。
「是,馬上來。」何青像魚一般地溜來溜去,好上盤讓她裝魚。
邊城的秋天有點涼意,但在灶台邊忙碌的人都出了一身薄汗,唯獨丑嬸兒的皮膚沒有一絲汗光,像是蒙上一層假皮似的。
有人就笑稱她的肉疣子會吃汗,里面裝的全是鹽水。
「將軍常常宴客嗎?」
「還好啦!不打仗時一個月會來上兩、三回,他不愛附庸風雅。」武人嘛!誰有空閑去娛賓迎樂。
「喔!听起來像是無趣的人。」丑嬸兒切著肉,不經意的一提。
「噓!別讓人听見,這對將軍是件大不敬的事。」何青故意像被煙嗆到似的大咳,蓋住她的聲音。
利用他,她不會心不安。「怎麼,他會冷血地殺了我這個丑婦?」
一閃而過的恨意掩在她垂下的眼睫中。
「哎呀!我的丑嬸兒,將軍是個正直公平的好長官,亂批評會招來其他弟兄的不滿,小心沒人敢保你。」
正直?公平?哼!案債子償乃天經地義之事,怪只怪他不該是單驍光的兒子。
人死,債照樣要還。
「說說看他是怎麼個好法?老婦倒沒見過幾個像樣的將軍。」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她不相信他能好到哪去。
何青沒心機的說道︰「單將軍為人公正、果斷,十分急公好義,非常有正義感……」
一提到景仰的大將軍,旁邊的伙夫們也跟著起哄,周詳地列出將軍的種種好處,爭相搶說他的作息好佔得光彩。
殊不知這一切正是丑嬸兒的目的,她要在最短的時間里模清他鮮有變化的作息,暗中觀察他的實力。
爹、娘,哥哥姊姊們,等霓兒手刀仇人之後,必會下九泉與你們團聚,等我。
一抹很冷的笑由她唇角勾起,人皮面具上的丑嬸兒依然面無表情的切菜炒菜,灑下調味料勻味道。
「小夥子們還不上菜!」
一聲粗嘎的吆喝,大夥兒便動作快速地先將開胃小菜往廳堂送去,然後是主菜還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