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哀號聲頓起,黑衣人使劍的右手齊腕而斷,血花噴濺。
「你……你砍了我的……手。」
面上一肅的胤冷酷地說道︰「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要我的腦袋不容易,叫他下回挑個像樣的手下,別貶低了我的尊貴。」
「你不會……得意太久,我的主子會……拉下你的皇太子之位。」說完,他用力一咬牙,頓時臉色泛黑。
「服毒自殺?」
不需細察,這是宮廷里不時上演的戲碼,為了避免宗人府逼供時招出幕後主使者。
死人才不會泄密。
「真以為我查不出你是誰嗎?我只是不想親手毀了父皇的期盼。」他輕喟一聲。
如何做到手足相親,毫無芥蒂地共為大清一統而努力呢?他不抱任何希望。
手臂傳來痛感,胤低頭瞧瞧仍在冒血的傷口,一個躍身飛過高牆,落定在恪抱郡王府的璃花閣。
「啊!有鬼。」
突然的尖叫聲引來他的低頭一視。「天呀!這是哪來的小花貓?」
驚惶未定的小人兒捂著怦怦跳的胸口,不相信大白天會見鬼。
正確說法應是近黃昏時分,申西交替時辰。
偌大的恪抱郡王府比她自幼生長的長白山復雜多了,一大票人跟前跟後不知要干什麼,而且左一句「小姐不可無禮」,右一句「小姐不可以失禮」,攪得她渾身不對勁,坐立都像多了根刺,手腳擺弄得僵硬不已。
雖然月姐……男姐姐叫她別拘謹,就當是自個家的後山隨便逛,可是,她就是不習慣有人在一旁伺候。
尤其是巴圖管家爺爺老睜著一雙略帶紫褐色的眼盯著她,追著她學習大家閨秀的琴、棋、書、畫,宛如不把她教化成郡主、格格般高貴誓不甘心。
兩人你追我跑奔波了一整天,她好不容易趁他打盹之際才由書房窗戶逃月兌。
沒人看管的感覺真好,趙曉風樂得光著腳丫子滿府飛,至少她的輕功還算不錯,這是在山林里抓鳥雀時練來的成果。
不過,師父老說她不長進,三番兩次氣得皺紋直冒,總要勞煩奇師叔和怪師叔送來天山雪蓮才得以恢復滑女敕的肌膚。
然長白山上除了獵戶和少數挖山藥、人參的大夫外,鮮少有江湖人士涉足,她不懂學那麼多武功要干什麼,又不是要找人拚斗,揚名立萬。
雖然每次她都很用心的學著師父教的招式,可是往往記了上一招就忘了下一招,口訣背熟了卻搞不清該先出左手還是左腳。
奇師叔和怪師叔總是取笑師父後繼無人,讓她有些慚愧!
但是笨手笨腳不是她的錯呀!她只是下意識不想學害人的功夫,所以……就顯得笨拙。
不過男姐姐似乎看出這一點,規勸師父別強求,她才「再」一次下山,體驗人性的黑暗面,也許這會激起她學武的決心。
有了男姐姐的照顧,她相信師父不會再因擔心她的天真容易騙,而拎她回山上去。
「小花貓,你剛從山里出來嗎?」多有趣的小人兒,胤露出興味的笑意。
趙曉風左右瞧瞧,困惑地指指自己。「你在和我說話嗎?」
「可愛的小花貓,我是在和你說話。」瞧她迷惑的模樣真像初生的小花貓。
「我不叫小花貓呀!」她啄著紅通通的小嘴,無垢的雙瞳水靈靈地望著眼前高大的男子。
「那小花貓叫什麼名字?」他當是逗弄寵物般撫亂她的發。
「你別這樣啦!避家爺爺會不高興的。」她很自然地拍開他造次的手。
避家爺爺?「你知道我是誰嗎?」胤故意板個威儀的形象嚇她。
「人呀!」鬼不會有影子。
不過,他剛一躍下時,她真嚇了一大跳,以為恪抱郡王府里鬧鬼。
後來才想到武功絕頂的高手能足不沾泥地立于草葉上,就像兩位師叔和師父,以及男姐姐。
至于男姐姐愛吃醋的相公就不行了,輕功比她還糟糕。
多巧妙的回答呵!不是皇子,不論富貴,單單是人而已。「對我不敬可是會誅九族喔!」
「我沒有九族吶!可不可以只誅一族?」趙曉風苦惱地垂眉擰鼻。
「你…!炳……哈……真是頑皮的小東西,告訴我你的名字。」她不懂「誅」字是砍頭的意思嗎?還敢大膽的討價還價。
「我叫趙曉風,男姐姐叫我風旋兒,你別亂叫人家小東西。」她都滿十六歲了。
她天生個頭小不是吃得不夠多,她師父也不高呀!
「你及笄了嗎?」後宮收藏只小貓必定很熱鬧,不會老嫌無聊。
「什麼是及笄?」不懂耶!好深奧,管家爺爺還沒教到。
鮮少對人有耐心的胤和善地解釋道︰「女子年滿十五是謂及笄,意味著可以出閣。」
「喔!我去年就滿十五了,可是我不想嫁人呀!」出閣的意思她懂。
「為什麼不想嫁人?」小小年紀就學人抗拒婚姻?他不自覺地眉頭一斂。
話一落,他忽聞遠處傳來巴圖的呼喊,習武者耳朵特別靈敏,為了避開不必要的干擾,胤技巧性地將她帶離,繞著即將休眠的荷花池畔。
驚見小小的人兒有一雙討人歡心的俏眸,靈動中帶著嬌憨,這讓他無暇去探究其容顏,只想沉溺。
此時,讓他陡升的念頭是——寵她!像豢養只寵貓。
「男姐姐說男人十個有九個風流,且從骨子里壞到腳底,她說我比較笨、一定會被人欺負。」
"男姐姐?「總有一個好男人吧!」如他便是。
非他自夸,由王公貴族們的千金對他所迸發的愛慕眼光,已足以省卻一年的燈油,同儕間尚無人能出其右。
趙曉風搖著頭說道︰「男姐姐說剩下的那個男人是太監,不行了。」
「太……太監?!」不行?胤驚訝的眼有如駝鈴般瞪大,是誰教她這些似是而非的渾話?
突然,他想到一個惡毒的女人,但是又不確定,因她們兩人性情相差如雪泥。
「嗯!有錢有勢的男人妻妾成群,一定不會專寵我,所以,嫁人只會多添怨懟。」她很怕夫婿都不理她。
「無錢無勢的男人呢?」她說得不無道理,權高富裕之家大都如此。
「男姐姐說養不起我。」她很難養嗎?她又不挑食。
「嗄?!」換他迷糊了,不解其意。
「喂!你是誰?」
不做多想的胤模模她的柔細發絲。「胤•愛新覺羅。」
「愛新覺羅?你的名字好奇怪哦!有四個字耶!」趙曉風驚奇地眨眨眼。
這可愛的小動作叫他看傻了眼,胤差點忘了糾正她的口誤。
「愛新覺羅是國姓,是皇族才有的尊榮,胤才是我的名字。」
「皇族?」
「就是當朝皇上的親人、子嗣,懂了吧!?小花貓。」他等著她露出驚惶、恭敬的態度。
可是出人意表的,他收到的是憐憫眼神。
趙曉風嘆息地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當皇帝的兒子一定很可憐。」
「可憐?!」她在說……什麼?
人人欣羨的地位竟得到她同情的目光,這小腦袋瓜盡裝稻草不成?
「你們每天都被無形的規矩束縛,沒有自由,不能飛,表面看來是擁有天下權勢,其實貧乏得好可憐,因為你們是權力下的奴隸。」
要是她一定會悶死在深宮內苑,光是管家爺爺就夠她叫苦連天了。
「很有智慧的一番話,我記下了。」面露深思的胤收斂著王者尊氣。
打從一出生,他的生命中就只有一連串的宮廷爭斗,因弱勢者無法生存于帝王之家,所以他必須強悍,以護自身權益。
但他從未由另一面去著想,到底是人支配權欲,還是權欲控制了人心?
其所爭,不過是百年後的青史一頁,而他曾有過自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