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邊只有半斤菱角,那還是在岸旁嘴饞隨手一買,僅有的一項零嘴。
湖上波光雖多嬌,但對一個自幼在揚州城長大的人而言,早就看膩了,沒新鮮感。
「你還是適合在岸上數銀子,游湖這等優閑事還是等你滿頭華發再說。」唉!她是奇人,奇怪的女人。
「只怕到那個時候我已走不動,只想賴在床上等死。」她寧可和銀子待在一起。
「不許瞎說,你走不動我背你。」應嘲風一手摟著她,一手指剝菱角喂她。
莫迎歡張口一咬。「那你保重點,不要早我一步去謁佛祖。」
「好些年沒到揚州,景致不變,一樣美如詩中畫。」倒是城里繁華似錦,街道變化甚多。
「明月光,胭脂湖,山色映綠波,一片江山。你是風沙黃土居,才會覺得江南嫵媚。」少見多怪。
莫迎歡彎下腰,試著要舀湖中水淨面,鎮鎮一身熱。
「小心!別掉下去。」他手一撈,將她護在懷中。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看來看去都是水,看得我眼都花了,實在無聊得緊。」
風暖雲淡,偌大的湖面只有一艘畫防,著實冷清得令人昏昏欲睡,她根本提不起精神來應對,渾身懶洋洋地沒有力氣。
而且一大早就被吵醒,婉兒雖是盡心盡力不讓他踏入繡閣,但是她能拿一個武功高強的江湖人怎麼樣,只能眼巴巴地讓人堂皇而入,無從阻止起。
她很清楚他買下畫舫純粹是想討她歡心,可惜她無福消受,空負他一番美意。
「下月底就是我們的婚期,瞧你過這麼懶散,真是為難丈母娘為你采辦婚禮事宜。」
「你要覺得老人家太操勞要幫她分憂,小心我娘找你拼命。」她可比新人還熱呼。
應嘲風為她把滑落的發絲撥到耳後。
「人家成親是件喜事,你倒是樂得輕松。」
喜?她可不這麼想。「你那個師妹還不走呀!她有雅量留下來喝喜酒嗎?」
「我沒和她談過,府里府外忙著辦婚禮,她應該很清楚。」他不想多生事端。
「清楚是一回事,甘不甘心又是另一回事,就怕醋海生波橫了心,倒楣的可是我。」
嫉妒的女人最可怕,尤其是那女人還有一身好功夫,她可不願當斷頭新娘,喜事變喪事。
「何大、白二兩位前輩武功不弱,你是有福之人,何必擔心。」她的幸運,連他都詫異不已。
她幾乎可以說不用吹灰之力,冥冥中自有仙怫庇佑,凡事順得離奇。「明搶易躲,暗箭難防,哪天我有個差池,記得找你師妹算帳。」不吠的狗會咬人。
「又在胡說,還有我保護你呀,沒人敢傷你的。」應嘲風笑著吻吻她通紅的臉頰。
太過自信,往往是致命傷。莫迎歡在心里想著。
「好了,不說廢話,我們上岸吧!我熱得臉都發燙了。」真該置把油傘。
他瞥了一眼白玉箏。「你不打算彈上一曲?」
「哈!你當我是揚州才女呀!攢錢我在行,其他姑娘家該會的我六竅全通。」
「啥?!」
「一竅不通。」
應嘲風會意地一笑。「那你辛苦地搬張箏上來干麼?讓我誤以為有耳福可享。」
「全是你的錯。」
「噢!說來听听。」反止她就是有辦法頒倒黑白。
莫迎歡開始板起指頭數落他的不是。
從清晨擾眠說起,他不體恤她體力不濟硬拉著她來游湖,還怪他沒情趣,不懂營造氣氛,天熱連個打傘的丫環都不帶,比她還小氣……
「沒有四大名妓在一旁飲酒作樂倒也罷了,好歹也擺些茶點淡酒作作樣子,想听殺豬聲我奉陪,可惜那白玉箏不要我這主人。」
這小妮子真是會異想天開,他是帶她出來散心,怎會召妓狎玩。「白玉箏世上罕見,你從何而來?」
「江南名妓蘇小小從良前送給我當臨別禮物。」這是她的恩客特別為她訂做的。
人一從良,以前種種便不願再回想,白玉箏沾染太多不堪回憶,所以她才選擇割愛,送給五音不全的音痴。
「你和……妓女有往來?」應嘲風的語氣中有一絲不諒解。
听出他壓抑的溫氣,莫迎歡不怕他生氣地說道︰「妓女也是人,她們也需要朋友。」
「身份有別,你是未出嫁的姑娘,怎可和……那種人來往。」畢竟他的思想還很守舊。
「那種人有何見不得人的地方,有人買自然就有人賣,請你不要瞧不起我的朋友,她是出自無奈。」
無奈?他眉一挑,「我沒有瞧不起她,而是你不該出沒煙花之地,人家會誤解你和她一道是出賣靈肉的青樓女子。」
「這你放心,全揚州城的百姓都認識我小氣財神,見了面還會打恭作揖問候一聲。」
應嘲風臉一沉。「以後不許你拋頭露面,再到婬穢不堪的秦樓淮館。」
最忌人管束的莫迎歡一惱站起身,用力推了他一下。
「你敢說你沒到過這種地方召妓?」
「我……我們現在談論的是你,不要拉到我身上。」他就怕她翻舊帳。
「哼!雙重標準。」莫迎歡頭一偏,氣呼呼地喊道︰「嚴以律人,寬以待已,好個偽君子,我不嫁了。」
「你敢不嫁——」
咆哮聲驚動湖中的游魚,紛紛走避至深水處,應嘲風心中其實有懼,他很清楚她並非為愛而下嫁于他,他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她。
這一句「不嫁了」喊出他的恐懼,若是她反悔,總會有辦法解除婚約。
她不是一般世俗女子,主觀性比男人還強,他抓不住她飄忽難測的心
「你……你吼我。」長見麼大,還沒人敢吼她。
「我……我不是在吼你。」他深呼吸,冷靜惶恐的戾色。「我是受不了你不嫁我。」
莫迎歡侍寵而驕地揚起下巴。「誰叫你不準我交朋友。」
「朋友該有選擇性。」應嘲風好言相勸,輕聲地擁著她一哄。
「我的朋友雖然身處風塵,但是只要她真心待我,我不會以狹隘的心態去挑剔她的出身,這就是我莫迎歡處世的態度。」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只是我自知做不好你心目中所要的那種拘謹嫻良的大家閨秀,你要是後悔選錯了妻子人選,現在還來得及更正,我是不會為你改變我的個性的。」
她一口氣說出,應嘲風靜靜地盯著她曼動雙眸,心底的不安漸漸沉澱,他突然領悟自己有多愛她,並在以傳統扼殺她不羈的自我。
吸引他的本就是她異于常人的行事作風,他怎能犯了和一般男子一樣的錯,局限她交友的自由。
她若一輕易妥協,就不是他原來眷戀的莫迎歡。
堅定、執著、忠于自己,這才是無畏的她。
「歡歡,是我太小家子氣,你原諒我一時的沖動好嗎?」應嘲風很誠心地道著歉。
「你不再約束我任性的行為?」
「除非你不嫁給我。」
莫迎歡軟了心地反抱住他。「你要是再惹我生氣,我就讓你找不到新娘子。」
「好心的娘子,可別折騰相公我,我愛你。」
「你……愛我?」莫迎歡傻了眼。
「是的,我愛你,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摯愛,有了你豐富我的世界,我才是一本完整的男人,我愛你,歡歡。」眼里閃著誠懇的光芒,他信誓旦旦的表示。
莫迎歡有說個出的震撼,眼眶微微潮濕,心底的波動無人知曉,一股汲暖暖的愛意涌上心頭。
她找到了比銀子更可愛的目標,那就是他。
「我喜歡你,吻我。」
應嘲風先是一陣雀躍,繼而好笑地搖搖頭,樂于從命地吻住她。
他古里古怪的小女人啊!就愛戲弄他。
「歡歡,不管你以後再生什麼氣,都不許輕言離我而去,你就盡避在我身上使詭計。」因為他一旦失去了她,心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