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女子,她的生活快意順暢,凡事自有主張,不需仰賴他人鼻息,無所畏懼地在男人的世界爭一席之地,揚州城無人不曉她的厲害處。
僅僅六歲之差,她將平凡的莫氏當鋪推向揚州首富之位,而自己卻是文弱女子只能空窗獨望,淒涼終日,
名為丈夫,實同陌生人,若非那三日之歡孕育了一新生命,她和處子有何分別?
人該知足,她不強求。
總好過生張熟魏、強顏歡笑的煙花生涯。
「隔壁那間主屋不是荒廢了好久?怎麼這幾日敲敲打打的,擾得人不安眠。」莫迎歡有些困意地打了個哈欠。
段玉瓊向牆一瞄。「大概有人要搬進來住吧!李員外一家都搬走快五年了。」
「哼!可別像李家的大小色鬼垂涎你的美色,不然……我叫他住不安穩。」她冷嗤一聲。
「你喔!人家不過是言語上輕薄些,倒叫你整得鬼哭神號,連夜舉家搬遷。」
「是他們逃得快,害我準備了好料要伺候都浪費了。」有錢就風流,連她家的女人都敢妄想。
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妨。
李家老的小的以為二娘個性懦弱又失寵,老是用一雙色迷迷的賊眼,隔著鏤空的圍牆色婬、挑逗地說些下流、不堪的字眼。
無意間她發現兩父子的惡行,于是半夜裝鬼嚇他們,讓他們嘗嘗牡丹花下死的快活。
結果李家當晚被嚇個半死,隨即收拾細軟離開,大部份家具、古董都沒來得及帶走呢!
也就是從那次,她才知曉二娘的日子多寂寞、無助,所以常抽空來陪伴,並且買下個繡坊交予二娘管理,以免日子太空泛,二娘會胡思亂想。
「歡歡,難得見你這幾天都窩在府里,是不是生病了?」段玉瓊關心地一問。
莫迎歡笑得無力地撫撫額。「真要生病倒好處理,找雲雲開道藥方,熬個湯汁喝喝就好了。」
「怎麼,你也有被難倒的一日。」她拉著袖口輕掩一笑。
眼前苦惱的歡歡,會是揚州最難纏的「名勝」?段玉瓊為之失笑。
「二娘,這幾年來你後悔嗎?」
她微微一凜。「能說後悔嗎?莫家待我不薄,衣食無缺。」
「那感情呢?」
「在十歲被賣入青樓起,我早已不存希望,若非夫人為我贖身,豈有太平日子可過?」
一雙五臂千人枕,一張檀口萬人嘗。
家貧無依,送往迎來,能完璧出青樓已是上天恩賜,她不敢貪求福份,只願有一處安身之地。
雖是有名無實的二夫人,但莫家上下待她極好,她已經很滿足。
甭鳥夜啼,幸得梧桐棲。
「你年輕貌美,再尋個好夫婿並不難,爹娘不想誤你青春,何必妄自菲薄。」
段玉瓊臉色微黯。「千金易求,難得有情郎,在煙花之地待了五年,看盡男人薄幸的嘴臉,我心已寒。」
「你不會覺得一個人很孤單,夜半無人時想找個郎君喝訴細語?」莫迎歡不願提及父親的專情傷她。
「我有你和痴兒呀!而且習慣了寂寞,多個人反而不自在。」是的,她已習慣寂寞。
「你恨爹的無情冷落嗎?」
段玉瓊慨然一嘆,相當平靜。「他非無情而是專情,叫人無從恨起。」只是他們無緣。
畢竟曾有三日情緯,若說不心動太過牽強。
她是愛他的。
可是她更感謝夫人的設計,讓她在滿身污穢下尚能感受那少得令人珍惜的憐愛。
「娘生就古怪,為了個孩子甘心讓父人與人同床而歡,要是我……」莫迎歡倏地噤口,抱歉地望著段玉瓊。
「不用顧忌我,夫人是個奇女子,才會有你這個鬼靈精怪的揚州名勝呀!」她一點都不介意當個生育工具。
「你取笑我。」
應嘲風的影像突然飛至她腦子里,她微微一驚。
懊不是他按兵不動就打這主意吧!
「小姐,大廳有客到,老爺夫人請你到大廳一敘。」一個老僕恭敬地彎著腰。
莫迎歡不放置信地重復一次,「客人?」怪哉!誰那麼有空閑來串門子?
莫家兩老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那一箱箱「禮」,有點像土匪頭子來搶親,財大氣粗得無視王法,光明正大來要人家的閨女。
瞧瞧那氣宇軒昂、高人挺拔的送禮人,一身狂傲的冷熱氣息,怎麼看都不似土匪頭。
生個女兒怪,結交的朋反更怪得離譜。
「這位公子,這些禮太貴重,實在受不起。」莫夫人風五姑為難地說道。
「晚輩應嘲風,你們可直喚我的名字。」
「這怎麼敢當?你的禮送得叫我們心驚。何妨說明來意。」
應嘲風兩眼有神,氣度非凡的雙手抱拳。
「此行乃是來提親。」
「提親?」莫家兩老嚇得差點從椅子跌下來。
莫家向來是女子理家,莫老爺朝妻子望了一眼,讓她去處理這件驚人的消息。
風五姑魯鈍地問︰「請問你是為誰提親,這對象又是何人?」
「為找自己,對象是令千金。」
「嗄?」
兩人倒吸了口氣,無法置信地互看,此時女兒已到了花嫁之年,為何沒人來通知一聲?
有個能干的女兒當家,莫家兩老早不問世事,悠哉游哉地抱著女兒「孝敬」的銀兩游山玩水,好不快樂,以致心中無歲月。
「我與令媛已許下白頭之約,今日先送上見面禮以示誠意。」他相信她絕不會推辭。
「什麼,我女兒答應嫁你了?」莫老爺驚得跳起來。
自覺失札,他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坐回妻子身側。
驚訝一過,風五姑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得意,這小子生得俊,送的禮又完全符合女兒的個性,于是她隨手一揚要下人去請小姐。
還記得女兒才剛學會大路,沒想到一眨眼間要嫁人了,心倒有點酸。
人家的女兒笨笨傻傻的多好玩,可自個女兒精得像鬼,還沒玩到就嫁人為妻,叫她如何不心酸?
而她心中那個笨笨傻傻的女孩,正是好哭的雲日初。
「坐!上茶。」風五姑示意應嘲風兄弟上座,接著命下人端上待客茶水。
應嘲風和應批風往右側雲石椅一坐,隨後下人送上兩杯碧螺春。
「你和我女兒認識多久?」
「十幾年。」
「曖!我家丫頭怎麼沒提過?真是太不像話了。」好歹讓她端端丈母娘的架子。
「她大概害羞開不了口。」應嘲風說得自己都深覺好笑。
害羞?!
在場的莫家主子和下人一陣靦然,表情十分的逗,想笑不敢笑出來,扭曲得難過。
全天下的人都有可能害羞,唯獨莫大小組沒習過這兩個字。
「公子打哪來?」她又問。
「蘭州。」
風五姑陡地笑顏大綻。「那敢情好,我娘家住靈武,離蘭州近得很,咱們同飲黃河水。」
人不親水親。
難得有故鄉的人來,她是天南地北地話鄉愁,無所不談地把人家的底模得一清二楚。
「我家丫頭好福氣,有你這等至情至性的好孩子守著,這門親事我和她爹都不反對。」
「多謝岳父、岳母成全,小婿會排個好日子正式下聘,行六禮之儀。」
「好,好,我女兒就交給你,你好生疼愛。」風五姑和夫婿相視一笑,心中十分快意。
「好什麼好?你要賣女兒也得先問我一聲。」娘愈混愈不濟了。
人家隨便編唬兩句,她倒是就地賣起女兒,和人熱絡得很。
莫迎歡雙瞳隱含兩簇淡淡火苗,直射坐著優閑品茗的應嘲風,恨不得拆了他的骨頭敲大鼓。
這個家伙果然不安好心,她才念著他的惡,消失五天的他就不要臉的上門提親。還哄得她爹娘心花大放二話不說地拍桌定案,斷她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