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放棄和秦大哥相處的時間,更不想制造他和珍妮姊獨處的機會。對珍妮姊,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好像將會失去某項重要的東西,譬如——他。
少了珍妮貼近的體熱,秦日陽若有所失地替她拉開餐椅,「山上沒什麼好料理,你可別嫌棄。」
「中國菜是世界上最棒的食物,我家的狐狸老是威脅我煮道地的台灣菜好填她的胃呢!」珍妮除了工作上的需要而習得催眠、易容及狐媚術外,她的另一項專才是烹飪。
因為伙伴們來自不同的國度,所以對口味的要求也不同,而她又喜歡在廚房里弄些新菜肴,難免要淪為眾人的「煮」婦,當然其中最挑剔的是狡猾成性的虛狐狸,唉,人總是忌憚惡勢力的。
「你家的狐狸吃……人的食物?」秦日陽以為她口中的狐狸是貨真價實的四足動物。
狐狸當然吃人……喔!他誤解了。珍妮賊笑地不加解釋,反正他應該見不到自己口中的狐狸老大。「狐狸是雜食動物嘛!」「她」的確是雜食動物。珍妮暗忖。
「這倒是,山中也有不少狐狸出沒,也許你可以瞧上一瞧。」他不自覺地為她夾滿如尖塔似的一碗菜。
珍妮正想說她最討厭有毛的動物時,朱靜蝶已為秦日陽異于平日的舉動而有些不平衡。
「秦大哥,人家珍妮姊只是來借宿一晚,明天就得下山,哪有時間去玩狐賞狸?」
「說得也是。」這一刻,他倒希望她能多待些時日。
想趕她走!道行太淺了。珍妮撒嬌的說︰「台灣的山野真是太美了,好舍不得離開哦,你們不會那麼殘忍剝奪我小小的感動吧?」說完,她左手還夸張揮動著,一臉神往迷戀的表情,讓人不忍去戳破她的感動。
「你的意思……」
兩人同時發問,一個是巴不得她快離去,一個是恨不得她留下。兩種心情明白地寫在他們兩人臉上。
珍妮想發噱地說︰「你們中國人不是說過什麼?今生無以為報,只願以身相許嗎?救命恩人,你認為呢?」
秦日陽臉上浮上不尋常的紅暈,「少……開我玩笑,你不也是中國人?」法國華僑理應是中國人,他是這麼認為。
「我是個不純正的中國人。」應該說她沒有半絲中國血統。珍妮在心中補上一句。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朱靜蝶不喜歡他們話題中的暗語。
而他們卻故做神秘地說︰「秘密。」
聞言,一絲不安拂上朱靜蝶慌亂的心,她似乎聞到某件事正在他們兩人身上泛開,而她並不樂見這結果。
神情自若的珍妮察覺兩道審視的目光,從身側的兩人發出,但她卻不以為忤的享受著山野菜肴。
套句中國人的俗語,吃飯皇帝大。所以現在的她是女皇珍妮,可以目空一切地盡情當她的女王,不管其他人探索的眼光。
第三章
清晨五點鐘,山林深處傳來模糊不清的鳥啼聲,古老的三合院里升起裊裊的炊煙,但天色尚未大白,且還籠罩著白茫茫的晨霧。
擾人清夢的雜音、金屬碗碟的踫撞聲、油在鍋中滋滋乍響、細細碎碎地廣播音樂聲,偶有一、兩句人的交談聲,輕得恍若羽毛飄過,仍讓人感覺到它的存在。
驟然一聲巨響,睡得正香甜的珍妮忘了在休假,身體反射性地從床上彈起來,
雙手緊急地模索腰腿間的武器,眼神戒備凌厲地掃射向四方。
微暗的室內能見度十分低,但因長期和恐怖分子打交道的緣故,她的視覺比一般人靈敏,而能在黑暗中視物。
陌生的環境令她神經系統保持在一定的水準,絲毫不敢放松戒心,直到一只山雀從窗前飛過,她這才想起身處何地。
「我的上帝,干麼自己嚇自己?有夠差勁。」珍妮撫上額角輕笑,整個人松弛地半趴在地板。
一個人不能太優秀,不然會適得其害,就像她此刻的處境,被自己高度的警覺性戲弄,鬧了個連自己都汗顏的大笑話。
樓下持續有規律的桌椅移動聲,她看看手腕上的熒光手表,不由得申吟一聲,而後將頭垂向兩膝之間。
除非出任務,否則她絕不在十點以前起床,這是上流社會「淑女」的正常休息時間。
「這些人腦袋不清楚,清晨五點就忙著打點一切?」頭好痛,真可怕的山居生活。她喃喃自語著。
站起身,珍妮將微縐的睡衣撫平,略微用手指爬梳有些凌亂的發絲,打著哈欠重回床鋪,期盼能睡個回籠覺。
正巧廚房和主屋只隔一堵牆,而餐廳和廚房是同方位,也就是說她的房間左下方正是人聲聚集所,準備上工的采收工人正彼此吆喝著吃早餐,比菜市場的吵鬧聲更加宏亮。
聲聲句句都傳入翻翻覆覆的珍妮耳中,盡避她用粉藍色碎花枕頭蓋住欲裂的腦袋瓜子,仍擋不住一波波高亢談笑的噪音。
不得已她扔開捏扁的枕頭坐直身子,睜著一雙迷?NFDAB?的綠眸,愛困地眼皮半垂著,半晌,才抓開床單下床。
「大不了我不睡嘛!炳——」她邊打著哈欠走進浴室,還不忘攜帶有色隱形眼鏡液盒。
至于她的頭發用的是特殊染劑,一般的洗發用品是難以使它恢復原色,所以她用不著怕穿幫,而得以少掉一層麻煩。
片刻之後,一張素淨的嬌顏出現在房內,長及腰際的秀發編個簡單的發辮垂在背後,黑如夜墨的瞳眸上架著老舊的方框鏡,她不忘點上數顆小雀斑在鼻翼兩側才出門。
一踏入嘈雜的餐廳大門,室內立即鴉雀無聲全看向她,眼中散出的訊息一致是——她是誰?
因為住在山上的人口不多,大家彼此都很熟稔,正值休莊不開放民宿的當頭,突然有個陌生女孩從主屋的二樓走下,實在教人費疑猜。
而且山上沒什麼消遣,一點芝麻綠豆的小事,馬上就宣揚到全鎮皆知,絕對沒有所謂隱私一事,大家的生活瑣事比顯微鏡下的細菌更透明。
「各位早啊,我是數野山莊的新住戶珍妮,以後請各位多多指教。」珍妮笑容可掬地向一堆張大嘴的工人打招呼。
眾人先是被她奇貌不揚的打扮駭住,接著她嫣然一笑的嬌態完全化解外表的不濟,有人甚至連自己手中的筷子掉了都不自知,一個勁直盯著她,覺得她好像是一個美與丑兼並的混合體。
「小姐,你從哪來?」
「小姐,你笑起來很漂亮哦!」
「小姐,你是不是老板的新女朋友?」
大家左一句、右一句地朝她猛發問。
珍妮則是一一輕快地打發掉,絲毫不見羞色的大方態度,一下子擄獲在場所有男人的視線,連女人都被她生動的語調給逗笑了。
一向比工人慢個半小時用餐的秦日陽,在一陣反常的大笑聲下,好奇地提早十分鐘進餐廳。
一入眼,眉頭沒預警地糾成一線,他不喜歡眼前的一幕,因此刻的她像一朵耀目的金色向日葵,吸引所有向陽的綠色植物,而她自然也成為植物中最出色的王者。
「珍妮,你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不多睡一下?」他大步地走入被人群圍繞的中心點。
「日陽,早安,你們這里的‘凌晨’很熱鬧。」她暗喻自己是被迫清醒的。
秦日陽有些愧色的搭上她的肩,「山上日出比較早,我們習慣趁天剛亮微涼的清晨工作。」昨晚該事先提醒她這一點,山上和平地的作息不同,難免會吵到她正常睡眠時間。
「不過也未免太、早、了,現在才五點半耶!睡眠不足容易早衰,你看我眼角都多了兩條魚尾紋。」珍妮拉開眼角鏡框,指著她微微泛青的眼眶四周,表情是非常委屈地訴苦,態度不像剛認識一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