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玨站起來,難為情地說道︰「那我吃了飯再來。」
「不必急。」龍吉道。「你回去先把我說的話好好想想,得反覆推演,好好想通了、熟記了,還要能舉一反三才行。」
「是。」
「還有一件事。」龍吉道。「我只是與你談棋對弈,打發、打發時間罷了,並沒別的意思。」
洪玨明白。「是。我不會跟別人胡說什麼的。」
「嗯,你回去吧!」
「是,那我告辭了。」洪玨恭敬地作了個揖,然後轉身出去。
「對了。還有件事……」
洪玨忙轉身回來。「公主請說。」
龍吉見他此時態度恭謹,不如以往輕浮,想是開竅了。她微微一笑,又道︰「紫雲打小就開始學劍,但久無對手可供操演切磋……」
洪玨一听,忙道︰「我也拜師學過武藝,如果紫雲姑娘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陪她練劍。」
「是嗎?」紫雲笑道。「那很好,我正手癢著,想找個人過過招呢!你可得把皮繃緊點再來。」
「紫雲。」龍吉笑叱。
「不過,我只在清晨時分練劍。」紫雲又道。「你若要來,明日卯時在祥麟寺後山。我等你。」
洪玨倒吸一口氣。「卯時?這麼早!」
紫雲冷笑。「你听過有誰是睡到太陽曬才起來練劍的?還有,我說是卯時在祥麟寺後山,所以你恐怕得寅時就得起床準備出門了。」
「寅……寅時?」平時他可能寅時才準備上床呢!
「怎麼樣?」紫雲瞅著他。「二少爺,你辦得到嗎?」
洪玨一咬牙。「好,我去。」
龍吉微笑點頭。「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話你記住了。」
之後,他便跟龍吉、紫雲兩人早晚修習文韜武略,十分用功。
別看龍吉雖然言語和平,但若察覺洪玨偶有分心,登時收了棋子送客,好幾天不理人。雖然一句重話不說,但毫無轉圜之地。所以洪玨在應對之間,全然不敢稍有懈怠。
至于紫雲倒是性格爽利,練得好就夸,練不好就乘機打他幾下,黑白分明,讓洪玨挨了不少皮肉之苦,一樣得小心應付。
第六章
轉眼一個月過去,皇帝天壇祭祀慶典已到。
「龍吉公主。」洪玨道。「明天我想告假一天,我想帶我娘去京城看天子儀仗,我哥哥已替我安排好了處所。」他現在在龍吉面前可說是畢恭畢敬。「你和紫雲要不要一塊兒去瞧瞧熱鬧?」
龍吉點頭道︰「不用了,我們倆不愛瞧熱鬧,你去吧。」
「是。」
窗外一陣風過,沙沙樹響。龍吉走至窗邊,遠眺園中花搖竹動。說道︰「我有一事囑咐你。」
「公主請說。」
只听龍吉吟道︰「狂風搖松自驚龍,飛砂走石亂傷人,少年得遇清平日,金殿承恩顯威名。」
洪玨似懂非懂,還待再問,只見龍吉擺擺手。「此偈你記住就是。明日一切小心。今日也不下棋了,你去吧!」
他只好告退。口中默念︰狂風搖松自驚龍,飛砂走石亂傷人,少年得遇清平日,金殿承恩顯威名……這是什麼意思?是說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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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天還未亮,洪玨便帶著柯姨娘及跟班廝僕等人,興沖沖地分別上了馬車趕往京城。剛到悅賓樓,已有店家來迎接,笑道︰「是洪夫人及二公子吧!洪將軍早就交代小的備妥包廂,專候大駕。」
洪玨笑道︰「不敢。」
店家一面在前引路,一面笑道︰「近日可把整個京城擠翻了。人人都想搶個好位置,好瞧瞧天子輦駕是怎樣的陣仗。」他在一間包廂前停了下來,推開了門,說道。「這問包廂臨窗,又正對街心,是輦駕必經之處,居高臨下,看得一清二楚。」
連柯姨娘也忍不住覺得興奮。「真是太好了。」
店家笑道︰「這也是洪將軍有心,他早就親自來看過了。還再三交代小的要備妥咱店里最好的吃食,千萬不能怠慢各位。」
柯姨娘客氣道︰「您老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店家陪笑。「那小的先下去準備,您先坐坐,听說那邊辰時才動身呢,時間還多得很!」
洪玨靠著窗台打量四周街景,不意卻見斜角有一株老松。他愣了愣,不由得想起龍吉昨天說的那首偈來︰狂風搖松……隨著時間逼近,街上的百姓扶老攜幼愈聚愈多,周圍能站的、能爬的樓台圍牆也都站滿了人。沒過多久,忽听馬蹄聲不一傳來。大伙兒知道開道的士兵已到,各自陸續就位站好,防擋人潮推擠。
再一會兒已可隱隱听見鼓樂之聲,然後騎著馬的御林軍經過,接著是冠帶整齊的文武百官,接著經過的是一對對龍旌宮扇、金頂黃傘,再是兵將層層疊疊、劍戟森嚴包圍的天子輦輿緩緩行來。
洪玨等人巴著窗,探頭望去,尋找洪璟的身影。
「看到了,看到了!」有個小廝指著叫道。「大少爺在那兒。」
只見洪璟在輦駕之前護駕,金盔銀袍、騎在馬上,英姿颯颯,眉宇軒昂,說不出的瀟灑氣度。
洪玨看著,又是羨慕、又是崇拜,忙向他招手。
洪璟遠遠就瞧見在悅賓樓上的家人,他頷首微笑。
眼看車駕行近,卻忽然刮起一陣風來,卷起飛砂走石,人人掩口遮目。洪玨不由得又望向那棵松樹,只見枝葉晃動得更為厲害,他隱約覺得有事發生,記著龍吉的話,心下戒備。
說時遲、那時快,路邊的一支皇旗被風給吹倒,打在前頭行進中的士兵身上,那士兵登時落馬,而馬匹也因受驚而狂癲起來,不免又牽動旁邊的馬兒,一時之間人聲雜沓,百姓驚呼逃散。
洪璟此時與御駕在後,見狀忙策馬趕過去,指揮士兵收韁立馬,並安撫其它的馬兒。但見原先落馬的那個士兵一只腳還卡在馬鐙里,讓馬拖著跑、昏了過去,不但如此,馬兒還沖進人群,踏傷民眾,情況十分危急。
只听眾人一聲驚呼,從悅賓樓上飛身下來一個錦衣少年,幾個翻躍,身手矯健地落在發狂的馬上,作勢扯韁勒馬。隨即再拿出腰間短劍往馬鐙一劃,替那士兵松月兌。
馬兒立蹄嘶鳴間,跟著洪璟已騰身趕過來,伸手一扯,乘隙把那士兵從馬下給拖了出來,當場解除危機。
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群眾見了,紛紛鼓掌歡呼起來。
「阿玨?是你!」洪璟看清是自家兄弟,拍拍他的肩,喜道。「干得好,多虧你了。」
洪玨也是高興。「哥。」
「洪將軍。沒事了吧?」一個太監跑過來傳話。「聖上請您過去說話,還有請這位壯士也一塊過去。」
「是。」洪璟忙和洪玨趕回聖駕前。洪璟跪下奏道︰「驚擾聖駕,臣罪該萬死。」
「此事純屬意外,愛卿何罪之有?」天子微笑。又說︰「倒是這位少年壯士,身手不凡、膽識過人,朕應當好好嘉賞才是。」
「草民洪玨不敢當。」
「洪玨?」
洪璟在一旁道︰「洪玨正是舍弟。」
天子訝然失笑。「原來你們是兄弟倆,一家人呀!」一面點頭嘆道。「不簡單,一門雙杰,真不愧是名門之後。」又問︰「你多大了?」
「十七歲。」
「年紀輕輕已是出類拔萃。」天子呵呵大笑。見洪家兩兄弟俱是英雄少年,不由得龍顏大悅,又對洪璟說道︰「咱們今日還有要事,祭祀時辰不可耽誤。你明日帶著你兄弟一塊上朝覲見吧!朕要好好嘉獎他一番。」
兄弟二人領旨謝恩。
待天壇祭祀結束,洪璟私下問洪玨道︰「阿玨,我瞧你的功夫倒是進益不少,是跟誰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