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容听了也不言語,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像有一部分被抽了去……李澎康瞧他略顯失望的神情,奇道︰「怎麼?你倒舍不得起來了?」
他埋怨道︰「你也是的,怎麼不先跟我說一聲?」
「人家趕著赴開封府上任呢!你又不見人影,我有什麼辦法?」他又安慰道︰「我也是看在這件事兒對俊俊只有好沒有壞的分上,這才答應的。你想想,她若和仙霞結了金蘭,以後也算是半個官家人了,身份自然不同,總好過待在我這里,我這也算是做了件積陰德的好事嘛!你說是不是?」
「你倒大方!」端木容不知哪來的火氣,怒道。「我人才交給你幾天,你就又把她給送人,那你當初何必跟我要她?」
李澎康被他罵得莫名其妙。「端木,你怎麼了?好好的發什麼人?我又不是把俊俊傍賣了,我是為她好耶……」他話未說完,只見端木容已起身氣沖沖地離開。
「喂!端木,你不是說要留下來吃晚飯……」
☆☆☆
沒想到一晃眼就快半年了,不知她在開封過得如何?
一彎冷月照排著端木容孤獨的身影。此時,他一個人立在會琴苑附近的竹林里。
他忽然間好想念俊俊。不、不是忽然間,根本是一直都很想念她。這大半年來,總是不自覺地想起她。
都是那個該死的澎康,為什麼讓她去開封?他本來還打算跟他說一聲,把俊俊要回來的,誰知卻遲了一步。
「容兒。」
端木容回過神來。「姑姑!」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這麼晚了,您還沒歇著?」
一你呢?你怎麼也還沒睡,一個人站在這里發呆。」姑女乃女乃走到他身旁,微笑道。「你在想什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好沒精神。」
「沒什麼。」他強笑。「我是看今個兒月色很亮……」
「是在想俊俊吧?」
端木容不答。
「你若真想念她,怎麼不去看看她?」她看著端木容。「她不是在開封嗎?到開封府還怕找不著?」
端木容還是沒吭聲。
「是拉不下這個面子嗎?」
「也不是。」端木容淡淡地道。「去看她做什麼呢?她都已經……跟咱們沒什麼關系了。」
泵女乃女乃嘆了一口氣。「容兒,有一些話,我老早就想跟你說了。原希望你能自己領悟最好,但現在我想我還是說出來得好,免得你繞來繞去,總繞不出個名堂來。」她看著端木容,搖搖頭。「你一向聰明,一點就透,怎麼卻在感情上淨鑽牛角尖呢?」
端木容不明所以。
「我看得出來你喜歡俊俊。不了解你的人也許會以為你討厭她,可是我知道你是在乎她的。只是你太傲了,從小到大你都沒遇到過什麼對手,好不容易棋逢敵手,沒想到卻是一個出身低微的小丫頭,仿佛連給你提鞋都不配似的,可是她就是有你所沒有的天分。」姑女乃女乃這番話正說中他的心事。
「你羨慕她,又嫉妒她;你想好好的愛護她、栽培她,卻又忍不住貶低她。」她又溫言道︰「其實,一個人的出身哪里是自己可以選擇的呢?重要的是她這個人。何況你都已經將她教得這麼好了,完全不再是以前那個青樓小丫頭,若換作是別人,現在一定都為她的風采所著迷。明擺著是個聰慧又美麗的姑娘,卻只有你看不開。老惦記著她的出身低賤,淨把人家往外推。」
「當初是她自己答應要去澎康家的。」他辯道。
「你留她了嗎?」姑女乃女乃瞪他一眼。「她待在咱們家本來就是寄人籬下,你不留她,她怎麼好意思自己說要繼續住著?」
端木客只能站著听訓。
泵女乃女乃仰頭看著天邊的月亮,淡淡說道︰「我也不怪你,只怪咱們端木家的人都太傲了。唉!可是再多的話,如果只擱在心里,那也是白搭。」
「姑姑……」
「我告訴你個故事吧!」她吁出一口氣。「轉眼都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咱們家在鎮上捐了一間學堂,請了一位教書先生,他是鄰鎮的秀才,寫得一手好字,人也很好--」
「姑姑喜歡他?」
泵女乃女乃有些靦靦,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我總是借口去學堂看看小孩子們上學念書的情況,其實我是去看他的。去了幾次,你女乃女乃也發覺了,便問我是不是中意他?如果我和他真的兩情相悅,就把這件親事定下來。」
端木容忙問︰「後來呢?怎麼沒結果?難道是那位教書先生…」「不,他也喜歡我。」姑女乃女乃低聲道。「是我的錯,我喜歡他,卻又嫌他的家世和咱們家不配,嫌他只是個窮秀才,配不上咱們山莊,所以常對他一會兒好、一會兒又冷淡的,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個兒的脾氣。」
端木容听了一震,覺得像照鏡子似的無所遁形。
「他也覺得奇怪,弄不憧我的心思。後來,旁人點了點他,說我八成是喜歡他,又嫌嫁了他委屈,所以才這麼反反復復、忽冷忽熱的。他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听了旁人這麼說,就決定為我再下場去考個舉人,他說他要讓我風風光光地嫁給他……」
「他去考了嗎?」
泵女乃女乃陷人回憶里。「其實我知道他根本不想作官,不過,他還是去了……」「然後呢?難道是他沒考上?」端木容追問。
泵女乃女乃緩緩轉過頭,看著端木容。「他考上了。但是,他病死在回來的路上,我連他最後一眼也沒見著,同鄉應試的人只替他抱了個骨灰壇子回來。」她的眼角隱隱泛起淚光。「就為了這麼一個虛名,唉!至今我總覺得這全是我的錯。」
端木容怔住。原來有關姑姑訂親的傳言全是訛傳,這才是姑姑至今未嫁的原因。他安慰道︰「他的死也不是姑姑的錯,他是病死的。」「我知道,這麼想的確是可以讓自己好過一點。」姑女乃女乃苦笑。「但是我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只為了我那自私又可笑的想法,將他推上那條不歸路。如果他不是為了我去應試,原本我們可以白頭偕老的。即使不作官,即使日子清淡,我也願意,但我終究是覺悟得太遲了。」一時風動,竹葉沙沙,兩人各懷心事。
「當我發現生命中最重要的東酉是什麼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姑女乃女乃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嘆道︰「我以前所犯的錯,不希望看你再重蹈覆轍,這種苦……很苦啊!」她終于還是落下淚來。沉默半晌又道︰「你要記得,驕傲的人最終都是寂寞的,因為他只懂得愛自己,不懂愛別人。」
「姑姑……」端木容心里浮上一層莫名的恐懼。
泵女乃女乃拍拍他的背。「去吧!去看看她,要不當作出去散散心也好。對了,你師娘現在不是正在開封林家照顧芷媛坐月子嗎?你也該去探望、探望人家。不然,你就當趁這個機會去走一走,也許你會發現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
☆☆☆
端木容負著手假裝欣賞牆上的字畫,心里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不知道等會兒見了俊俊懊說什麼才好?
「端木公子。」
他回過頭來。「仙霞姑娘,不,張夫人。」
「真是稀客。」仙霞陪笑道。「端木公子怎麼有空到開封來?」
「我是來探望我師娘,順道過來看看俊俊。」他客氣道。「俊俊……她還好嗎?」
「她……」仙霞神色有些不自然。
「怎麼了?」端木容忙問。「出了什麼事嗎?還是她生病了?」
「不是的。」仙霞料想此事瞞也瞞不住,不如實話實說。「她離開我這兒了,走了三個多月了,我曾派人到處去找過,可是都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