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把自己鎖在門外,不然就是在地鐵站里迷路,坐上反方向的車,逛街逛到黑人區,乃至于自己的皮夾是弄掉了、還是被扒走了都搞不清楚。
這些事說給珍妮佛听,她倒是早就見怪不怪了,可是卻常叫陸尚恩听得又好氣又好笑。
一次陸尚恩約她一塊兒中飯,當他掏出皮夾拿出信用卡付帳,沈湄順口說道︰「我的皮夾不見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為什麼?」陸尚恩忙問。「被扒了嗎?紐約扒手不少,你應該要小心一點。有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掉了?」
「喔。」沈湄把玩手上的刀叉。「就是幾張信用卡、提款卡和一點現金嘛,應該沒什麼重要的吧!」她笑笑。「不過也有可能是我放在家里某個地方,或許過兩天就自己跑出來了也說不定,我常常這樣,不要緊。」
「不要緊?」陸尚恩看她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忍不住道︰「怎麼掉了東西也不急?」「也沒什麼重要嘛!」
「那什麼才重要?」他瞪著她。「你就是這麼漫不經心的,才會走到哪兒都迷路。」她趕緊低頭懺悔。
陸尚恩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實在不知她的心思都花到哪里去了?
的確,他不了解。這些細細瑣瑣的身外之物,多一件、少一項,對沈湄來講,都已是毫不要緊的事。
不過,幾年以前,她可沒有這樣瀟灑。她也會為了掉東西而緊張,甚至比別人更心急如焚。
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她把要交給老師一百元的課外教學費弄掉了。她到處都找遍了還是沒找著,實在無法,只好鼓起勇氣去和院里的修女說。修女倒是並沒懷疑她把錢花掉,也沒責備她,只告訴她下次要小心點,畢竟育幼院的每一分錢都是靠捐贈來的,每一塊錢都要格外珍惜,然後她就自己掏腰包又拿了一百元給沈湄。
那時沈湄卻寧可修女打她一頓,好過她默默接下這沉重萬分的一百元。有時回想起來,只覺得八歲時的她掉了一百元的後果,就像是別人掉了一百萬元那樣的可怕。
但現在不了,她的情況已改觀。
一只皮夾而已,小意思!有什麼要緊呢!她不會再讓自己為這些事,再度陷入相同的恐懼里。她憎恨負擔那種罪惡感,並發誓不讓它再發生。
☆☆☆
「你是不是很多事瞞著尚思?」珍妮佛和沈湄一塊吃中飯時,她忽然問道。
沈湄一愣,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為什麼騙他說你是個幼稚園老師?你沒說你是模特兒?」
沈湄放下刀叉,半晌道︰「我來美國只是想休息一陣,也讓自己過過單純一點的生活,我並不希望他把我看得很特別,所以就隨便編了個職業。」
「喔。」一會兒,珍妮佛又道︰「對了,那……那你一定也沒說你已經訂過婚了吧?」
沈湄有些心虛,辯道︰「喂,我不需要什麼事都告訴他吧!他又不是我什麼人。」她頓了頓又道︰「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杰生的關系,我們之所以訂婚,不過是個噱頭罷了。反正我們心里都有數,將來再隨便編個理由,宣布解除婚約就是了。」她拿餐巾紙擦擦嘴。「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珍妮佛直言說︰「可是你不覺得尚恩他在追你嗎?」
沈湄不語。
「小姐,」珍妮佛嘆了一口氣。「你也不笨,不用我說你也該听說過交友要彼此坦誠,相互誠信這個道理吧!別說是男朋友了,就是普通朋友也不該滿口謊言吧!」又道︰「何況我覺得尚恩他對你很認真。」
沈湄遲疑。「可是你知道,我沒打算在美國待太久,還有一堆工作等著我回去呢,而且杰生那里也還有兩年多的合約。」當紅之際,要急流勇退可不是誰都舍得放下的。
「你確定嗎?」珍妮佛兩手支著下巴,看著她。「那要不,你就早早讓他死了這條心算了,何苦到時又讓人家白白傷心呢!」
沈湄不敢吭聲。
「反正到時你別怪我沒提醒你。」珍妮佛撂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我去上課了。」
沈湄留在餐廳,一個人捧著咖啡靜靜啜著。不由得想起,昨天和尚恩聊天的情形。
陸尚思問道︰「你父母親的意外,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喔,那個啊……」她含糊地說道。「很久了,有七、八年了。」
「那你一個人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
「你的生活啊!」他很關心。「誰來照顧你呢?」
「我……你知道我可以領到一些保險金,生活沒問題。而且那時我也很大了,平時又住校,也不需要什麼照顧,所以……也還好啦!」她盡量說得很輕松。
「看不出來你這麼獨立堅強。」他頷首微笑。「我想這對一個年輕女孩子來講,很不容易的吧!」
她淡淡一笑,換了個話題。
在不知不覺中,說謊已經變成一種習慣,而謊言總是愈扯愈多的……
☆☆☆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如珍妮佛所料,短短的兩、三個月下來,現在即使要她昧著良心,她再也說不出口,她和尚恩只是普通朋友。在她心里,他變得很重要,愈來愈重要……而且她也不想離開他,更不想回台北。
「謝謝你送我回來。」因為剛才的電影太感人,惹得她不停掉淚。沈湄知道這會兒她哭紅眼楮的模樣一定很可笑。果然,她從車上的鏡子證實了自己的擔心,她尷尬地笑了笑。「有一句話說‘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我就是那種很傻氣的人。」
陸尚恩看著她,微微笑了笑。「不,你不傻,你很可愛。」
沈湄一陣臉熱,假意低頭翻著她的手提袋,一面喃喃念著。「我希望我沒有像上次一樣又忘了帶鑰匙出門,而把自己鎖在門外……」
陸尚思忽然伸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讓她面對他。
她一愣。「喔!對不起,我又忘了。」沈湄懊惱地說。「我不該講話時低著頭,讓你無法讀唇語,我剛才是說……」
他沒有等她說完,他的唇便溫柔地覆上她的。許久,才分開。
☆☆☆
陸亞倫到尚恩的公司想找他出來打一場網球,再一起去吃頓飯,然而卻沒遇著他。
「咦,尚恩呢?」他問喬伊。「以前他不是都工作到半夜,怎麼今天還不到下班時間,他倒先走了?」
「人家最近比較忙。」喬伊笑道。「尚恩現在哪有時間浪費在你身上呀!」
「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陸亞倫疑惑地問喬伊。「不過我還真覺得他最近好像有些怪怪的,我找他打球,他都不大理我。你有沒有這麼覺得?」
「有哇!」喬伊淡淡地說。「我也覺得他變了很多。」
「怎麼了?」陸亞倫緊張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是。」喬伊見他著急,愈是故意吊他胃口。「我告訴你,你哥哥這一陣子遇上舊情人了。」他眨眨眼。「所以忙得很,沒空理你了。」
「舊情人?」陸亞倫立刻想到的是凱西嗎?尚恩的舊情人除了凱西還有誰?可是,這不可能啊!凱西都已經死了,哪來什麼舊情人?他又見喬伊在一旁賊笑,便打了他一下,惡狠狠地說︰「你還不趕緊給我說清楚,到底是什麼舊情人?」
「他是你哥哥,又不是我哥哥,你不會自己去問他?」喬伊依然不知死活。
陸亞倫拉著喬伊不放。「到底是哪個舊情人?」
「去年尚思不是在帛琉海邊救了一個女孩嗎,就是她啦!」喬伊嘻嘻笑。「他們兩人不知怎麼又在飛機上遇到了,所以就在一起嘍,這樣你明白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