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著幾天,隋緣無法出去見裴容謙,也沒有听見他半點消息。她只好轉托身邊的小丫頭代為出去傳句話。
「你見著了裴大夫,就說……說……」她想了想,說道︰「叫他來王府看看我。」
「是。」那秋蕙忙答應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隋緣始終心神不寧。容謙哥哥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說?她想著。
好不容易,小丫頭終于帶回答案。
「裴大夫說他原本也正想來府里向小郡主道喜,只是這兩天太忙,所以就沒來。今兒個見我正好過去了,他就托我代為問候小郡主一聲,順便祝賀郡主大喜。因為他明兒個就要陪他母親去鄰鎮探望他的甄舅母及表妹,可能要住蚌幾天,所以就不過來了。」小丫頭一五一十、照本宣科的回話。又拿出一件東西,遞給隋緣,說道︰「裴大夫說這是送給小郡主的賀禮。還說是小郡主上京時路上好用的。」
道喜!連你也要向我道喜嗎?
隋緣听了那丫頭的話,一個人早就呆了,後來接過那東西一看,原來是個純銀雕花的小鼻煙壺,壺蓋上還瓖了一顆七彩寶石,手工十分精致。她拔開蓋子,聞了聞,只覺一陣清涼芬芳,果然頓時覺得輕松了些。
記得上回從京城回來之後,便曾向他說過,自己頗為不耐一路上舟車久勞,常覺得頭昏氣悶得很。沒想到,他這次倒早一步替她設想到了。她將那小銀瓶緊緊握在手中。
容謙哥哥,我不相信你是真的希望我上京去,我不相信,你不是說你不會變的嗎?
難道是我會錯意了?
☆☆☆
那天晚上,隋緣先假意就寢,然後趁著下人們一時疏于防範,便溜出房,再從後院翻牆出去了。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再見容謙哥哥一面!
她繞到裴府後門,恰巧遇到了小喜子,他正在收拾曬在後院的草藥。
「小喜子,我有很急的事要找你們少爺,你去叫他一聲,就說我有話要跟他說小喜子乍見她,嚇了一跳。但因裴容謙早就交代了不想再見她,于是只得吞吞吐吐的說道︰」小郡主,我家少爺……他這會兒不在家。「
「這麼晚了,他到哪去了?」隋緣急道。「是不是到哪戶人家看診去了?」
「不是……」小喜子搖搖頭,說道︰「嗯……他到咱們家舅老爺那兒去了,順便去看看表小姐。」
「他已經走了嗎?」隋緣心里一震。「不是說明天才去的嗎?」
「呃……嗯……他們下午就已經先過去了。」他低著頭說。
怎麼會這樣?眼看她就要被逼嫁到京里去了,容謙哥哥怎麼還有心情去看那個什麼甄表妹呢?
「不,不會的!」她喃喃說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真的走了,容謙哥哥不會這樣對我的!難道他……」
難道他果真從來也沒愛過我?難道他一點也不明白我的心意,雖然我沒告訴他……我愛的是他……
她難掩失望之情,又恐在小喜子面前落淚,于是忙離開了裴府。
「少爺,」小喜子見裴容謙從屋後走出來,忙道︰「小郡主她……」
「我都听到了。」他揮了揮手,輕輕說道。「你做得很好。我不應該再見她,見了也是多余。」
到了半夜,忽又听得有人急急敲門。原來是隋王爺發現隋緣不見了,連忙派了人到裴府來尋小郡主。「小郡主有沒有在這里?」來人問道。
「沒有啊!」小喜子答道。
王府的人于是又一陣風似的走了,趕往別處去尋。
「怎麼緣兒沒回家去?」裴容謙在屋里听見,微一思索,便想到她可能去的地方。
☆☆☆
「我不相信……你們定是在騙我……」隋緣恍恍惚惚的離開裴府,不知不覺就晃到以前她與裴容謙經常一塊兒練功玩耍的松林。
夜很深了,斗大的月就像個玉盤似的,晶瑩剔透的高掛在天上,不時還能听到貓頭鷹咕咕咕的叫聲。她走著走著,遠遠就瞧見她的秋千在風中微微搖晃著。陰暗之中,有著一股說不出淒涼孤寂的感覺。
——緣兒,你坐好了,我來推你。
容謙哥哥再推用力些、還要再高一些,再高一點。
——緣兒,我不會變的,永遠也不會變的。
隋緣憶起舊事,不由得潸然淚下為什麼?為什麼全都變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情願永遠也不要長大……
☆☆☆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她再熟悉也不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柔聲說道︰「緣兒,你為什麼哭了?」
隋緣猛然抬起頭來,正好迎向裴容謙的眼神。
那樣熟悉的眼神,仿佛伴隨著她很久了。
原來容謙哥哥一直這樣看著我。是我太傻了,總是以為理所當然,所以才遲遲沒有發覺他那樣深情澄澈的雙眼想要告訴我什麼?
那雙眼楮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他愛她。不會錯的。
隋緣怔怔地看著他,心想︰長久以來,容謙哥哥總是靜靜的守在我身邊,亦父、亦兄、亦師亦友,全心全意卻又安分謹禮。就是為他那樣恰如其分的閑適自然,讓我總是理所當然的認為,我們是永遠也不會分開的……
直到此時此刻,我才能夠了解彼此的心意,但是不是太遲了?她不禁後悔莫及,徒然蹉跎了許多時光。
隋緣覺得又悲又喜,不過,至少她知道了那個什麼甄表妹,根本全是騙她的!
她又忍不住笑了笑。
那張美麗的臉龐上,又帶淚、又是笑的,看起來格外顯得稚氣。
裴容謙見了,一邊伸手替她將淚水揩拭了去,一邊搖頭輕笑道︰「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也不怕丑!」
正說著,隋緣忽然又撲在他的懷里,哭道︰「你為什麼騙我?為什麼不肯見我」我是為你好。「
她抬起頭來,慍道︰「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難道我還能說別的嗎?」他苦笑道。「……小郡主……」
「不要這樣叫我!」隋緣叫道。「我從來就不希罕作什麼小郡主,在你面前,我永遠是緣兒,不是郡主。」
「可是啊!」他平靜的看著她,說道︰「雖然我很多年沒有這樣叫你了,可是你就是如假包換的嘉平郡主啊!」又澀然道︰「是皇上賜婚給蕭國舅的嘉平郡主。」
隋緣無話可說,看了他半晌,忽然開口說道︰「容謙哥哥,你帶我走吧!咱們走得遠遠的,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那我就不再是小郡主,也不用嫁給蕭世昌了,你說好不好?」
「你說什麼?」裴容謙一驚。「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你難道不知道,你若是就這樣一走了之,犯的可是抗旨殺頭的大罪啊!」
「那也要他們抓得到我們才行啊!我不相信這天下之大,會沒有咱們容身的地方。」她倔強的說道。「咱們一定可以逃得掉的,不會有人找得到我們的。」
「那王爺、王妃怎麼辦?」他問道。「自己的寶貝女兒跟一個一文不名的鄉下大夫跑了,別說他們情何以堪,就是這樣的丑事,你要他們從今以後怎麼抬頭做人?還有我娘呢?我們是不是也要帶她一塊逃亡?」
「……」隋緣無言以答。
裴容謙苦笑了笑。「緣兒,你想一想,如果咱們真的一走了之,會有多少人要跟著受牽連?我不相信你能放得開手、狠得下心。下半輩子我們也別想擺月兌擔心受怕與牽掛愧疚,你想,那咱們還會有什麼幸福快樂可言呢?過不了多久,你我都會後悔莫及的。」
隋緣不說話,只是靜靜落淚。這些,她都明白。
他微微一牽嘴角,笑容里蘊涵無盡的寬容,說道︰「我知道,你一時沖動才說出的話,不會真的那麼做。你只是在鬧性子罷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