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弱也太累了,以致又昏迷了許多天,陸雲軒萬般不安,生伯一個不小心,又要失去她。所以對她的照料看管較往日更為謹慎嚴格。
「不許下床。」、「別開那麼大的窗!」、「別讓她吃那些個蜜餞零嘴;不然一會兒又不肯吃飯。「要看著她把藥喝完,一滴也不許剩。」
菱兒和其他服侍厲柔的丫頭,在旁邊不住點頭答應。「是,莊主。」、」是,我們知道了。」
厲柔卻在一旁听得皺起了眉,插口說道︰「這個不準、那個不行,那豈不是耍我天天坐在床上發呆麼?」
「發呆可以。」陸雲軒捏捏她的小臉,說道︰「但是也不能眨胡思亂想,那樣容易傷神。」
「那大哥干脆把我打昏好了。」她咳道。
陸雲軒一笑。「我怎麼舍得打你……」待要再哄她兩句,卻又被人打斷。
他的左右手兼生死之交卜鈺,在門外恭恭敬敬的稟告︰「莊主,二當家請您上前廳去,說是有事要和您商量」
「我知道了。」他嘆了一口氣,又歉然的看了厲柔一眼。「大哥待會兒再回來陷你,你先休息吧,喂!」然後便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厲柔怏快不樂,她知道陸雲軒每每一忙都非要忙到半夜不可。
「你才不會回來陪我……」她輕輕的嘆氣。‘病人最易心煩氣悶,而厲柔素來又頑皮好動,這下病中處處不便;對她而言,可真是難過至極。再加上陸雲軒久未理事,剛回來難免莊務繁忙,無暇陪她,她更是百般不悅,日子一久,便開始有些無理取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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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發燒了?」陸雲軒在外接到莊里的捎息,急忙回。一下馬,便往她住的朝陽樓走去。「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又不好了?真是磨人精!」
等他見了厲柔雙頰赤紅,額上火燙,不勝嬌弱,心里又急又痛.忙問︰「吃了藥沒?」
「不吃!不吃!」厲柔摔著枕頭,哭道。「反正我沒人疼、沒人理,還吃什麼藥?不如早點……」
陸雲軒忙捂住她的嘴,輕斥道︰「不許胡說人道。」
厲柔推了他一把,自個兒拉了被蒙住頭,在被窩里嚎啕大哭、捶床頓足的……
陸雲軒回頭向菱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菱兒會恿,抿了嘴一笑,將藥放在桌子上,便出了房門」他輕輕念她蒙在頭上的被子揭開,伸手將她連人帶被的攏在懷里。「怎麼了,跟大哥說?」不要你管,不要你管!」厲柔只管哭鬧著。「反正你也不關心我,何必假惺惺!」
「我怎麼會不關心你?」
「你前兒沒來看我,昨兒也沒來看我。」她憤道。「還說什麼關心!」
「因為我這兩天都不在莊里阿!怎麼來看你呢?」陸雲軒哭笑不得。「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這兩天得到濟南去一趟?忠義莊的郭老英雄歿了,我總得去拜祭一番啊!」
「我才不管什麼鍋啊碗的,反正我生病的時候你不在,就是不關心我。」她愈講愈覺得自己真是可憐,本來假哭虛喊的,這時倒有幾滴真淚了。「連一個別人家里的死人都比我重要,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最後索性哇哇大哭起來。
「好好好,我這幾天都不出門,留在家里整日陪著你好不好?」陸雲軒滿口應承。
「你又要騙我!」她將頭一撇,小嘴一扁說道︰「你在家里還不是一樣的忙,每次只在人家要睡的時候才進來隨便看一下,又說什麼要早點睡、多休息,總共說不到兩句話,又要走了,這算什麼陪人家?每次都騙人家!我再不相信你了!也不要理你了啦!你走好了。」
「是朱大夫再三交代要讓你多休息的阿!」他接著性子同她講理。「病人本來就該少動多睡,不是嗎?」
厲柔哼了一聲,惱道︰「那個庸醫說的話你听,我說的話你就不信嗎?」
庸醫?這話可千萬不能傳到朱大夫的耳里,否則他不氣得七竅生煙才怪!
陸雲軒搖頭苦笑,道︰「那你說吧!你要怎樣才肯吃藥?。
事以如今也只好任人勒索,割地賠款。
「人家要回家去!」
「你現在不是已經待在家里了。」他故意裝傻。「還回哪個家去?」
厲柔叫道︰「我說的是紫煙谷!」
「柔兒!」
「我不管,大哥要是真關心我。就陷我回紫煙谷擺一陣于,否則我就自己一個人回去好了,死活都不用你操心廠其實她算盤打得好,算來算去只要陸雲軒待在莊里一天,就怎麼樣都不得清閑,唯有離家三千里才有工夫陪她,加上她也的確想家,干脆使出殺手鎬,一吵兩得——
「你到底答不答應人家嘛!不答應我就不吃藥!」
他敢不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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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軒到底拗不過她,帶著她到紫煙谷去休養一段日子。
厲柔重回此地,不禁想起那日她中毒回來,滿心求死,後.來為陸雲軒舍命所救,齊赴雪雁山尋找降唇花、黛眉草種種情景。億及此處,不覺望向陸雲軒。只見他伸臂一攬,摟緊了她。兩人心思一般,相視而笑。
那時愁雲慘霧,此時卻是雲強風輕了。兩種心情,當真是感慨萬千。
厲柔重回小時候生長的地方,了卻思鄉之情,身邊又有陸雲軒日日陷伴、悉心照料,怎不心滿意足?身子這才漸漸健壯起來,陸雲軒心中也總算放下一顆大石。
兩人在紫煙谷,日日游山玩水,十分快意。一因在整理厲無極書卷,厲柔心想這些醫書藥書,自己早巳熟讀,記住不下七、八成,足以叨慰父親生前的一片苦心。只是那拳腳功夫,
說來可就令人汗額之至了。
陸雲軒見她苦著一張臉整理厲無極的劍譜,便走過去問道︰「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她指了指那些習武的經書。「這些功夫,以前爹爹教我時,我總沒好好用心練過,現在久久不用,更是忘很差不多了,真是對不起爹爹……」她心中一面,神色悲淒。
陸雲軒輕輕拍拍她的肩,勸慰記︰「練不練武也不是什麼大事,倒是健體保身要緊,我想你爹當初教你武功,圖求的也就是這點,再者也不過是希望你能學個自保,不被人欺負就好,哪里是指望你有朝一日將他的武學發揚光大?」又笑說︰
「要說習武防身,對你而言也是多慮,其實你不去欺負人家就好了,誰還敢來欺負你呢?所以我說聞,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你爹就會很高興了。」厲柔一听,便朝他的肩頭打一拳,大發嬌嗅。「我什麼時候去欺負人家了,‘你說啊!我欺負誰了?」
陸雲軒一笑擱開,反手捉住她的手腕。
「你看看,我話還未說完,你便要打人!微一用力,便將她拉進杯里,順勢朗她的小嘴親去,久久才放開她。
一時他也跟著隨意翻看那些書諾,翻著翻著,見一張夾在里面的紙頁滑落。他拾起一看,紙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寫來寫去不下十幾遍,都是那兩句詞︰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卻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陸雲軒心想這必是當年厲無極思念愛妻,無以抒發,才藉詞練字,滿滿的寫了這一張紙。他細想其中深意,再想起自己也曾一度以為失去厲柔而哀慟欲絕、了無生趣。或者只顧終其一生,隱居山野,任憑世上歲歲年年,從此再不問世事……
而厲無極在尹若雪去世之後,幾番痛不欲生,皆因掛念幼女無人照料,是以不能以死相殉。唯這相思之情,十數年來人無稍減,故也由此自創出「織女三式」。但每到夜闌人靜之時,往往思念更甚,心想他與愛妻一死兩茫、相會無期。可恨的是這西風來去、將韶華虛擲。且見流年依舊無盡無情的朝暮替繞,似乎更是存心讓這世上的失意之人,日復一日傷心斷腸、滴盡血淚才罷。他一時心有所感,便隨手寫下了這兩句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