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地而亡。
酒使踢他一腳,言道︰"這酒摻了鴆毒。諸王們一致說,你能背叛楚王一次,就能再背叛王子們第二次。你沒了利用價值,自然留你不得啊!"
第七章
淮水幽幽,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漢,無名氏,古詩十九首之十)
"元帥,有追兵,請快上馬。這里就留給我們來拖延時間!"
雷馳石破天驚的一聲,將冷御天及江羽塵逼出山洞,送上了驪關馬。
微曦斜風冰兩里,冷御天說道︰"雷馳,大伙兒一起走。"
"請元帥恕屬下難听命。雷馳就此別過元帥,請元帥保重他懇請江姑娘保護元帥回楚地!"雷馳一臉嚴肅說完,他們一于人就頭也不回的奔向山腳下追兵火炬的來處。
江羽塵倉促回望冷御天一眼,還來不及細想主人的樣子……好像與往昔有些不同呀!就發覺他有跳下馬跟過去的企圖。
"主人,羽塵放肆了,這次我不能听你的了!"她二話不說雙手拉緊韁繩,雙腳蹬向馬月復,鹿耳馬隨即風馳電掣奔跑起來!
"罷了!"他沒反對。反正追兵以至,葬身何處對他來說並沒多大分別!
冰雨撲打在臉上像刀片在割,寒涼澈骨。他將她護在身下,不讓她給雨絲侵透了。驪關馬踏飛奔的路上,能多憐惜寵愛她一刻是一刻。
山谷荒煙漫徑里路難尋,只能依循著旭日初透的地方找尋方向。
然而,高空寒雪墜落融為冰雨的冷凝時候,灰濤蒙的厚厚雲層遮蔽日光,想要分辨東西南北更難了。
冷御天沒有浪費力氣在找尋南方的天空,他由著通靈性的鹿耳馬模索前進。
他困鎖抑郁的腦海里有著天下夢覺的驀然回首。
他這一生好像一場空幻,空幻里抓不住多少實體印象,偏偏鮮明難忘的只剩與羽塵在一起的每一個畫面……
風沙入眼不流淚十歲的她、躲在江邊直喊著就要死掉十四歲的她、送他一把故鄉泥土十六歲的她、夜襲武關幾乎喪命十七歲的她,還有焚城時的她,最後是昨夜讓他愛得如痴如狂二十歲的她……
拋不掉的情緣、舍不下的人兒,他感慨著,"啊!羽塵,幾經思量已然恍覺,我的天下夢抵不過你一個人重要,如果能重來一次,如果有來生,我願意當個尋常農家漁樵,早就愛你戀你每天每夜了!"
她側過身子,環著他的腰,埋入他的懷里,吐氣如夢語,"以後要愛我戀我每天每夜!"
听著她的期待,他糾結的眉端愁雲籠罩無法伸展,終究無力回天,終究他昨夜的決定還是要貫徹。
"可是,我真的下不了手啊!"他在心里喊了幾千幾萬次!
曠世名駒腳程終日不歇,跑過幾座山頭,從冰雨初落的破曉,跑到銀雪紛飛的黃昏,他們來到一條濃煙輕霧氤氳彌漫的河流前面。
前有河流,後有追兵,路斷阻了。"羽塵,就是這兒了!"冷御天出聲。
江羽塵從大披風里探出頭,滿面風雪即刻迎來,心中很不解的問道︰"什麼?啊——"她爆出驚叫聲。
她一只手拼合拍打他的頭發,雪花紛紛滾落了,然而銀白依舊。
她訝然叫嚷著,"主人,你的頭發……全白了!今天早上我就覺得你的發根很不對,可是……怎會一夕一朝全變白了啊?"
他不以為意說著,"原來這樣啊,是心中太急了吧!迸時候這種例子不是沒有,伍子胥過昭關的時候不也一晚白了少年頭!"
伍子胥只是過昭關,他卻得提起紫郢劍揮向愛人心髓的女人,艱鉅更勝伍子胥千萬倍啊!
這般的痛苦掙扎,白了頭發算什麼!
她心疼的撫著他疲倦的眼角,"沒關系,這樣更好,敵人一定認不出主人來。"
他拉下她的手,說道︰"不是長相的問題,我們已經沒路走了。"
"沒路?啊!主人,你看……河畔有一艘小船,有人在垂釣呢!我們快過去找船夫幫我們渡河!"她一溜煙滑下馬。
冷御天犀利虎眼一眯,納悶著,"下雪天還有漁人垂釣?"
但羽塵已先跑了,他只好也跟著過去了。
"船家,勞煩你幫我們渡河到對岸好嗎?"江羽塵詢問著。
"我是釣叟,這不是河,這條江叫灘江。"戴著斗笠、穿著衰衣的釣者口氣很不好呢!
'哎呀,說錯了。釣叟大哥,不好意思,請你幫幫忙可以嗎?"江羽塵又說著。
"叫我大叔,小丫頭。"
這釣叟大叔脾氣好古怪,江羽塵沒轍了,只能失望地吐吐舌頭。
這時釣叟居然說道︰"上來吧!江水結冰了,我沒把握你們過得了對岸。"
一听釣叟大叔答應了,江羽塵趕忙拉著冷御天牽著驅騎馬就要上船。
"馬綁在樹頭,等你們來日回程再取,我這扁舟載不動那匹龐然大物!"釣叟望著那一匹虎虎生風的黑色駿馬,露出羨慕神色。
"主人?"江羽塵面有難色的看著冷御天。
"就我們兩人上船吧!"他眼底升起一股依依不舍之情,"馬我不要了,就將它野放在這幾座山頭里吧!"
他手朝馬月復一拍,腿朝馬後一踢,示意馬兒快跑,但那驅齦馬舉起前蹄朝空嘶嗚著,卻不動如山。
"你們到底要不要渡江?"釣叟解開船繩,不耐煩喊著。
"我們走吧!"冷御天把江羽塵抱上小船,背脊挺直,雙目直視前方,不回頭,不想去听愛馬不斷淒惻的狂嗥!
"有一句話叫做識途老馬,也許鹿耳馬會自動跑回淮南來呢!"江羽塵坐了下來,自言自語著。
她拿過釣叟擱在船上的一大捆空心蘆葦桿其中的一枝,失神地撥弄著結成薄冰的江水。心里思忖著,沒了馬,渡過江,接下來就要走路了。
快速行船剛過一小片孤渚淺汀,已來至江心中間,釣叟一听完江羽塵的話,馬上拋掉船槳!噗通一聲跪在冷御天腳跟前。
"小老兒已經在撤江邊等候三天了,請楚王救救我一家七口的命吧!"
江羽塵嚇得跳了起來!"你……你知道我們是誰?"
"直到姑娘提到鹿耳馬之名,我才能肯定你們的身份。"
冷御天沉氣凝聲問釣叟,"你要什麼?"
"本來我連那一匹馬都想要的,但是楚王不給馬綁在樹頭,而讓馬自由奔走,我只好懇請楚王割舍項上人頭一顆了。"
"你太過分了!"江羽塵氣罵著,連帶把釣叟的一堆蘆葦桿踢下船出氣。
"小泵娘,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帶兵拿刀拿劍互殺,又比我好到哪去?"釣叟自我辯解著。
江羽塵破口怒喝,"你住口,我家主人仗劍天下的心思豈是你這齷齪小人能及上萬分之一的!主人,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居心叵測啊!"
冷御天平靜說著,"羽塵,我早就知道了。他故意用話激你,讓你失去戒心,而迫不及待上他的船。嘖,這麼多破綻,實在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主人,那你還上船?"她完全墜入五里霧中了。
冷御無淡嗤,"因為我想听他說一說他有恃無恐,敢要我首級的理由。"
釣叟點點頭,"楚王好氣魄,不愧是人中之龍。然而龍困灘江又奈何?城里鄉間到處貼了告示,能取楚王人頭者可封百里侯,再賜黃金萬兩。灘江對岸早有重兵集結,楚王逃不了。與其被亂箭穿心五馬分尸的搶成一團,倒不如給小老兒一人,讓我一家從此衣食無虞,年年過好寒冬。"
"的確說動我了。"冷御天捻須應允,"人生百歲終須歸,生死從不在我眼中。好,我的頭可以給你,但是我的女人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