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原本……梁山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原來……什麼「吾倆莫遲延,然彼金蓮燭」,什麼許婚九妹……一切不過是他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罷了。自己一介寒儒,又怎能配得上富貴人家的干金?又拿什麼與大守之子相比?
慘然一笑,梁山伯怒而拂袖離去。
望著粱山伯漸漸消失的背影,騰氏得意地一笑,「唉……不能怪我呀,誰叫你不是太守之子呢。」
第八章
銀心眉心輕蹙,站在書案邊慢慢地研著墨。半晌,忽地嘆了口氣。
祝英台抬頭掃了她一眼,卻也沒說什麼,只是接著練字。
搖了搖頭,銀心的眉皺得更緊,「唉——」
「銀心,’祝英台笑著放下毫筆,「如果嘆氣會折壽的話,你這會兒怕是也快人土了。這一早上,就見你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
「小姐,’銀心听了也是一笑,隨著正色道︰「你不覺得這幾天有些怪怪的嗎?」
「怪?」祝英台柳眉一挑,略感詫異,「哪里怪?」
「這幾天老爺、夫人都是一臉喜氣洋洋的,
前些日子我還隱約听見二夫人房里的玉環說,有一個什麼王媒婆的來過,老爺當時不在,可是二夫人對她卻是熱情得不得了……」
祝英台「 」的一下站了起來,「你說得可是真的?
「嗯,當然是真的,」銀心肯定地點頭,「是玉環親口跟我說的,錯不了的。」
祝英台正欲開口再問什麼,卻見一個小丫鬟走了進來,福了一福道︰「小姐,老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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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公遠特意起了個大早,一見東方發白,就督促下人們收拾房屋,揩抹器具。
「老爺——」騰氏笑著走進正廳,「妾身給老爺道喜了。」
祝公遠點點頭,慢慢地捋著胡須,也是一臉的喜氣。見下人們收拾得差不多了,忍不住問道︰「小姐呢?怎麼還沒來?」
正說著,就見祝英台走了進來,盈盈一拜,「爹爹,二娘。」
騰氏難得地和顏悅色,對著祝英台一笑,「姑娘大喜……」
祝英台緩緩掃了一眼廳內,中間擺著一張長案,上面供著祖先的牌位,案上另放著一些祭品。回眸定定地看著騰氏,祝英台臉上淡淡的沒有任何的表情,「今日祭祖,英台何喜之有?」
騰氏垂眼一笑,隨即回首看著祝公遠,「老爺,還是您來講吧。」
「也好!還是我來講吧。這祭祖和你有喜可賀,是一件事!前幾日太守府來人為馬太守之子文才做媒,為父已經應允了這門婚事。八字已找人批過了,也是極好的。今天,是馬家過聘禮,所以特意打掃房屋,開了祖先神堂,等一會兒聘禮到了,馬上祭祖。我要告訴祖先,也告訴你娘,你如今已快是馬家的人了。太守位高權重,
算來還是我們高攀了……,,
馬文才?!就是那日在靜蓮寺意圖輕薄的男??!祝英台心里一沉,雙眸漸漸地深邃,問或射出清冷的目光。半晌,她抿緊雙唇恨恨地說了一句︰「我不嫁他!」
祝公遠一怔,「你說什麼?’’
「我不嫁他!」祝英台抬眸,眼底是不容錯辨的堅定,「我決不嫁他!’’
「你——你胡鬧廠祝公遠大怒,「嫁與不嫁,豈能由你說得算!」
「老爺莫氣,」騰氏忙撫了撫祝公遠的心口,又扶著他坐到墩子上,「莫氣莫氣……,,
「姑娘,雖說我不是仍;的親娘,可這些年來我也是把你當成親生女兒在看。我那可憐的姐姐臨終時,把你托付給我,」騰氏說著,假意擦了擦眼淚,「要我一定要給你找個好夫家。這太守的公子論家世論人品在這方圓百里可都是……
「我不嫁!」祝英台冷笑著看她,轉頭又看看祝公遠,「爹爹,既然事已至此,女兒直說好了。女兒錢塘求學,草亭巧遇梁山伯,結為異姓兄弟。他不但文質彬彬,還是個至誠君子。分別之時,女兒親口許婚九妹,願結絲羅之好。」
祝公遠听了,幾乎要跳起來,「你!傷風敗,俗,有辱家門!」
「喲——,’騰氏輕蔑地撇嘴,滿臉的不屑,「這哪像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該講的話?老爺,當時我就說不該讓她出門求什麼學,這常言道︰‘女子無才便是德’……」
「老爺,’’祝祥提著衣擺一路小跑,急匆匆地進來,‘‘太守府的人已經到了村口了,這說話兒就要進府了!您看——」
「知道了。」祝公遠點頭,整了整衣冠,又指著祝英台道︰「你——你給我回房去!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出來!來人呀,送小姐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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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手串、大紅寶石、白玉觀音、漢玉羅漢、白玉如意、金瓖玉簪、疊珠嵌寶金器……太守府極盡鋪張之能事,綾羅綢緞、古玩玉器裝丁整整幾大箱子,招搖餅市,浩浩蕩蕩地抬入祝府。
太守府送聘禮的場面,幾天以後仍然是茶樓酒肆里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嘖嘖……那場面,那叫氣派!」小小的郊外酒肆,一個衣著略有些破舊的秀才邊說邊向對面的灰衣男子比劃,「足足幾大箱呀……」
「那是呀,」灰衣男子啜了口酒,贊同地點頭,「太守府辦喜事,那還能寒酸得了?」
「我要是能有那麼多的銀子,我還考什麼功名?我也去娶上個漂亮老婆……」
「漂亮是漂亮,不過嘛……」灰衣男子意味深長地一笑,指了指手心,「可惜了,竟是這
蚌!」
「老三,你可千萬別亂說話!」秀長緊張地四處看了一眼,「這要是被太守府的人听到了,可不得了的。」
「你怕什麼?這附近方圓百里,誰不知道祝家小姐雖然貌若天仙,卻是個斷掌美人!」‘
被稱做老三的灰衣男子話音方落,鄰座的一個少年書生「啪」的一聲,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老三不在意地掃了一眼,繼續往下講︰「我還听說呀,那祝家小姐在外面已經有了意中人了,太守府下聘那天,硬是不同意呢……」
「噓——」秀才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講下去。在這會稽郡,太守就是皇帝,得罪了太守,幾個腦袋也不夠掉的呀。
‘‘唉,你怕什麼?!」老三顯然已是有了幾分醉意,「我崔老三幾時怕過誰來著?」
「你說得可是真的?!」鄰座的書生突然站了起來,直勾勾地看著崔老三。昏暗的酒肆里,書生背對著光站著,所以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眼中卻閃著一種奇異的亮光,眼底亦隱隱浮現出一抹希冀之色,「這位兄台剛才說得可是真的?」崔老三打了個酒嗝,拍了拍書生的肩,「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見書生點頭,崔老三得意地笑了笑,「這就難怪你不知道了,你隨便打听一下,這附近的人誰不曉得我崔老三從不說假話?!告訴你吧,我一個兄弟就在祝家做事,是他親口和我講的——那祝家小姐在外面有了漢子,所以不肯嫁給太守的兒子!」
「多謝兄台指點,」書生長揖到底,隨即呼喚一旁的書僮,「四九,快,我們回去。」
看著書生匆匆離去的背影,崔老三不禁啞然失笑,「噯,你說他急什麼?好像他是那漢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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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肯嫁!英台她不肯嫁給太守之子!梁山伯反復在心里想著剛剛听來的消息,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那日從祝家出來後,他失望之余本想馬上回家,卻不料怒急攻心,病倒客棧。今日見病已好了些,準備起程回家,不料走到郊外酒肆歇腳時卻听到這樣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是他誤會她了!他又誤會她了,真是該死。他早該知道英台絕不是那種嫌貧愛富之人的,他的英台……興沖沖地趕回祝家,怎料卻仍是一盆冷水迎頭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