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坐了片刻,吳氏看了看丈夫,「老爺,文才病了。」
「病了?」馬子明揚了揚眉,冷笑。對于這個兒子,他可是清楚得很。「他能有什麼病?無非是為了哪個青樓楚館的花魁得幾天的相思病罷了。」
馬子明膝下只有一子馬文才,原本希望這唯
一的兒子能子承父業,卻怎料馬文才是個紈褲子弟,終日里只知流連于煙花之地、泡在女人堆里。馬子明嚴懲了幾次之後,見他毫無悔改之意,也就對他听之任之,不再抱什麼幻想了。
「老爺,」吳氏嘆息,知道丈夫心中有氣,「不管怎麼樣,總是自己的骨肉,老爺你看……」
馬子明不耐煩地擺手,「病了,請郎中來看看就是了。」
「老爺——」吳氏還要再說,見丈夫已經開始不耐煩,只得作罷。一旁的小丫鬟見狀,伶俐地過來扶起吳氏緩緩的走了出去。
馬子明望著吳氏的背影,想了想,放下茶盞揚聲道︰「來人——」
一個青衣小廝應聲進來,恭聲道︰「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捋了捋丁胡須,馬子明沉吟良久,「你去少爺房里看看少爺現在怎麼樣了?還有,找伺候少爺的墨煙問問少爺最近的行蹤。」
見青衣小廝領命去了,馬子明這才又回到書案前繼續揮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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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文才是個色鬼,上次靜蓮寺見到祝英台後即驚為天人,幾天來一直茶飯不思,腦中只想著那張令他失魂的臉。悄悄叫人打探了一下,原來竟是祝府的千金。祝英台在上虞乃至整個會稽都是赫赫有名的——自古紅顏禍水,又生為不祥之人,這在惡毒的世人口中,足以成為茶余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少爺,這斷掌,可是不祥呀。」貼身的小廝墨煙小心的觀察著馬文才的臉色,「依小的看,不如就算了吧。老爺一向最在意這種事情,不會同意的;那薛姑娘色藝雙絕,對少爺您又是」
「你懂什麼!她們怎能相提並論!」馬文才越
想越覺得不甘心︰薛飛煙再美,終究只是個風塵女子,那種女人只能是和她歌舞歡洽,卻是絕不能談婚論嫁的……而祝英台就不同了,想到那張清麗絕倫的臉和飄逸絕塵的身形,馬文才眯了眯眼,無意識地抓住墨煙的手,輕輕地撫模,「你不知道,我剛一看到的剎那,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那般的容貌,簡直就是仙女下凡呀……」
「少爺!」墨煙咽了下口水,想把手抽回來卻又不敢動,「您……她……我的手……」
馬文才回過神采,發現自己模了半天的竟是墨煙的手,不覺臉色一沉,狠狠地一甩。
「我決定了,」整了整衣衫,馬文才裝腔作勢地咳丁一聲,「我要向祝家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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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要娶祝家小姐為妻?!」馬子明拍案,大怒,「這怎麼能行?」
「我不管,今生今世,我非她不娶!」馬文才
軟聲哀求母親,「娘,孩兒只要祝家小姐。」
「老爺,有話好好說嘛,發那麼大的脾氣做什麼。」吳氏安慰地拍拍兒子的手,又看看丈夫,「這祝家小姐听說知書達理,又是名門閨秀,與我們也算是門當戶對了。既然文才中意,不如」
「婦道人家,你懂什麼?那祝家小姐,是個斷掌!」馬子明一向看重這類事情,又怎麼能讓一個「在家克父,出嫁克夫」的不祥之人進人馬家大門做媳婦呢。
「如果娶不到祝家小姐,我就去做和尚!」馬文才自小驕縱慣了,向來都是要什麼有什麼,豈容有人拒絕。當下也不再多說什麼,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文才——你要去哪兒呀?你的病還沒好呢!」吳氏在後面喊了幾聲,卻絲毫沒有留住馬文才漸行漸遠的身影。
「真是孽障!」馬子明遷怒地看了吳氏一眼,「都是你把他給慣壞了!」
想了想,馬子明沉吟著,又道︰「說來,文才的確也不小了,是該給他成個家,娶了媳婦也許能收收他的性子。」
「可是,你不是嫌祝家小姐——」
「我幾時說是給他娶祝家小姐了?難道這會稽只有他祝家一家有女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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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的病情加重了!如今已是水米不進,眼見是要不行了!不久之後,這個驚人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太守府。吳氏守在床邊,哭得淚人一般;馬子明也是焦急萬分,他一把年紀了,只有這一個兒子,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那他豈不是要絕後?
「文才兒,我是娘啊……」
馬文才故意緩緩地張開眼,哼了一聲。他知
道馬家只有他一脈香火,只要他裝幾天的病,爹什麼都會依他的。
「先生,文才他——」吳氏見兒子醒了,希冀地看向郎中。
「太守大人,夫人,」郎中把了把脈,起身施了一禮,「公子的病乃是日久積郁所至。這所謂心病尚需心藥醫,若能解開公子的心結,則不久就可痊愈。」
「都是你,偏要給他娶什麼張家小姐、李家小姐的,」送走了郎中,吳氏又開始大哭,「文才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要活丁……」
「好?•,不要再哭了!」馬子明被哭得心煩不已。他原以為另結一門親事,日子久了,這個混賬兒子便會忘了那個不祥之人,誰成想事情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祝家小姐,詳也好,不祥也罷。我們馬家福厚,我又長年禮佛,菩薩一定會保佑的。」
「罷了,罷了——」馬子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兒子,長嘆,「明天我就叫人去祝家提親。」
第七章
昨夜的一場細雨漸浙瀝瀝地一直飄到清晨,才漸漸停歇。夜里雨點滴答的落地聲,听來倒也別有一番情趣。天未光,微微尚有些清冷,梁山伯披上外袍卷起竹簾觀雨。窗外長長的竹枝,竹梢比屋脊還高;園內的青瓦灰磚,經過雨水的洗禮後,掩映在松竹之間,更顯得樸素典雅,落落大方。
自祝英台離館,不覺已過了數月,但他卻一直沒有什麼心思溫書。回想起三年來與祝英台同窗共硯,是那般的逍遙自在。如今卻只剩下他一人,形單影只,做什麼都是兩樣的感觸。這別後
的境況,竟是如此的淒涼。有心去找其它的學子們聊聊,才驚然發覺除了祝英台外其它的同窗他竟全都不熟,有時走了個對面,卻連人家的名字都叫不上來。
隨手翻了翻書案上的書,卻在無意間踫到一塊陶器板。那陶器板是壓書用的,長寬均約有六七寸,板上畫丁一雙五彩大蝴蝶。梁山伯心里一動,連忙拿起來看了一看,不錯,正是祝英台平日里用來壓書的那個。梁山伯苦笑一聲,想是走時太過匆忙,所以遺忘在這里了,卻不想反倒成全他了,正好可以做個念心兒。想到這里,突然憶起長亭分別時,祝英台約他下聘時留的那個字謎,他還尚未解開。于是坐在書案邊,拿起紙筆,不停地在紙上寫著︰一七,二八,三六,四九。一邊寫一邊自言自語︰「一七如七,二八一十六,三六一十八,四九得三十六……」口里念著手里寫著,算來算去,卻總不像個數日。
「唉!祝賢弟說回來一想,就明白了,我看倒不像是這樣容易的吧?」
又思索了良久,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棄筆長嘆。抬眼看見窗外的雨已經停了,索性連四九也不叫,獨自出門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