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嫁入王府三年,比玉簪早了一年,雖然頂著王妃的頭餃,可是一個沒有子嗣的女人,即使身份再高貴也隨時有著被下放的危險,更何況她的家世是遠遠無法與席玉簪相比的,如今又加了一個童太傅的親弟子沐香,她又怎能不焦慮呢。
「小姐,听說王爺有意向太傅提出」就連如意都忍不住開始關注這件事情了。
她只是蹲在園子里頭,擺弄著新種上的花種,沒有接口。
「小姐,若是王爺」
「沐姑娘承傳了童太傅的醫術精髓,王爺的病也需要人在旁料細心地料理了。」她打斷如意的猜測,口氣卻掩不了煩悶,她不住地告誡自己,王府里的事情不要去理會,就讓他去吧,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猛然間站起身,眼前突然感覺一陣昏眩,待她回過神,視線里飄過一件厚重的白貂皮大襖,穿在身上臃腫不堪,可在這個人身上卻意外地覺得清新爽淨。
「哪有人大冬天種花的?」他輕聲責備。
她愣了一下,抬頭,入眼的是一張白皙得過分的溫潤臉孔。
她搖搖頭,「只是試試,若是能種活了也算是件喜事。」
他突然不再言語,她覺得奇怪,便抬頭看他,卻正入了他深深的眸中,心就這樣停滯了一下,連帶著她的手也顫抖了一番,對他,她仍是放不下的。
「冷嗎?」說著,他的手從厚重的衣袖中直直地朝她伸來,她連忙躲開,他伸出的手落了個空,就這麼僵硬在了半空中。
她輕聲說道︰「手髒。」
他輕聲笑著,那只手順勢下滑,抓緊了她滿是泥土的髒手,說道︰「不礙事,髒點就髒點,還能洗了不是?」
他將她垂在一旁的另一只手一同握在掌心,試圖讓她取暖。他的體溫異于常人,大冬天的,可是他的手簡直如火一樣的燙人。
她微微嘆息著︰「這麼多年了,怎麼就沒有好轉呢?」她早就不抱什麼痊愈的希望了,只盼著他的病能夠好轉。
他的唇角邊依舊是溫煦的笑容,頭頂著她的額說道︰「太傅說那是血氣倒流,筋脈紊亂所致。」
他說得雲淡風輕,仿若是在說著他人的事情一般,可她在一旁听著心跳蹦。
「所以,王爺才想讓沐姑娘留下嗎?」許久,她還是問出了口。早就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稱呼變成了恭敬的王爺,她自動將自己降低了一個身份,他說他的王府要的是懂得安分守己的人,那麼她便恪守本分。
他看著她,輕輕嘆息,眼底的清澈變成了一片深潭,讓人琢磨不定。他抬手撫弄著她落在耳畔的發絲,嘴里不住地喃喃著︰「碧兒,碧兒。」
碧兒
這是他的母親為她賜下的名,很久很久以前,或許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于是在多年後,讓她與他在這樣一個亂世中相會。
可是,他的碧兒又是這樣一個聰慧卻有固執的女子,他知道她心底的掙扎,卻依舊只願維持著本分。
時常,他會想起那個在桃花園中翩翩飛舞的女子,她一身綠色錦衣,外罩輕紗,巧笑嫣然,爽朗之氣讓人心動。
他知道,此生,他是放不下她了,放不下她敞開心懷後的純真,那份真直直地融入了他的心底,與血肉合為一體,再也分不開了,可是,她又可知道?若是知道,又何必如此固執呢。
「沐香深得太傅精髓,又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留她在身邊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玉簪垂著眼,輕輕點頭,頭頂听到他的嘆息聲,這些年她不時地听到他的嘆息,可是她的心中也在嘆息,他可又知道?
他千方百計地想將他們之間的關系拉回從前,可是破碎的鏡子又如何能修復呢?他不是不懂,只是故意將其忽略。
有時,她會暗暗哭泣,未來的路還這麼的漫長,他們為何要這麼早將這面完美的鏡子摔出裂縫來呢?而這一摔,又為何要摔得如此狠烈呢?
「今晚,我在你這里睡。」他徑自走進內室,留下一語給她。
那晚,他在她的屋子里留宿,搖擺不定的燭火下,映出他柔情似水的臉龐,她依偎在他的懷中,听著他穩健的心跳,心中覺得萬分舒坦,暗暗嘆息,若是往後一直過著這樣舒坦的日子該有多好。是啊,那該有多好,若是沒有那次吵鬧,他們會過得更溫馨。
他微微分開兩人相連的肌膚觸踫,滾燙的唇瓣在她耳邊摩挲著,模糊不清地說道︰「靠著這具身體不覺得熱嗎?」
她的心在那一刻疼痛了起來。
「碧兒啊」他緊緊地抱著她,滿足地嘆息著,「凝眸浩浩,裊裊升煙,香茗繞唇不止,恍意深遠如常在,捻花隨風去,竟是盤窗前。」在他心底,久留不去的便只是她這個女子了,是她了。
他是覓城中唯一能與玉閭齊名的才子,外人皆知六王爺博學多才,溫潤儒雅的氣質出塵了得,多少女子期盼著他的詩詞中能有自己的身影在,而她竟然有這份榮幸成為了他的妻,听到他為她吟詩作詞。
第十一章莫為傷春眉黛促
皇宮,久違的熟悉中透著陌生的氣息,而今天,她再次踏足此地,只因宮廷禮教規定如此——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所有出宮建府的皇子們的側妃都要進宮來拜見母妃。
皇後容光煥發,蓋在她手上的一只手掌打著節拍,一下一下,看得她心中煩亂不已。
「碧兒,你可有听說?」
「何事?」
「最近外族似有蠢蠢欲動之舉,他們是想趁著這次天災,民心浮動,對我中原趁火打劫來了呢。」
玉簪沉默了一下,心中隱約明白對方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陡然升起一股子的厭惡來,卻只能捺著性子接口︰「皇上賢明,定能給百姓一個國泰民安來,娘娘不必擔心。」
「呵呵。」皇後笑著道,「這次就看太子如何為政了,一個掌權人的決策是至關重要的。」這個婦人,她做夢都想著自己的兒子登上大位。
玉簪低下了頭,不想去看皇後滿是算計的面孔,走出皇後殿的時候,她仰望遠方,見到熟悉的宮殿,相比皇後殿,她其實更願意去沁妃的宮苑。
沁妃的宮苑門口冷冷清清,她一生都沒有所出,如今年紀大了,更是不可能有懷孕的可能了。今日各宮的娘娘們都歡歡喜喜地迎媳婦,唯獨這里安安靜靜。
爆中的嬤嬤見到她,笑著引她去見沁妃。
「二小姐好久不來了呢,哦,如今該是改為六王妃了。」這個嬤嬤是個老宮人了。
玉簪笑著,沒有糾正她的口誤,她如今在王府怎能稱為王妃呢?若是讓郝朔听到了,定又是一次誤會了。
沁妃在大樹底下撫琴,大冬天的,她卻穿著單薄。玉簪忍不住斥責底下的宮人︰「怎麼不讓娘娘多穿點呢,若是生病了如何是好。」
爆人們皆唯唯諾諾,沁妃笑著招她過去。
「碧兒,你好久不來看本宮了呢。」
「老是進宮,我怕別人妒忌了。」她笑道。
沁妃連連點頭,「碧兒是真的長大了,嫁了人果然就是不一樣了。」沁妃似是回憶道,「郝朔那孩子從小身子羸弱,以前他還未出宮建府的時候,本宮也總是見不到他人影,他現在也總算是熬出頭了,你也不用跟著吃苦了。」
沁妃雖然膝下無子無女,但她是出自席氏一族的女子,各宮娘娘都急著巴結,她的消息自然也是靈通的,如今朝中,誰不知道六王爺郝朔的威望直逼太子。
玉簪淺淺一笑,並未置言語,抬手撫弄著古琴,發出悠遠的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