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下個月她也要跟著紅十字會到非洲去,但現在,陪著她的,卻是眼前的一片黑暗。
看不見使她深刻的不安,因為眼盲而不能前往非洲則令她遺憾。
拿起手中的隻果,她聞著香,稍稍安撫了煩躁的心。眼楮很痛,但她極力克制自己伸手去踫,只要再過幾天──她對自己說道,再過幾天她就可以重見光明,至少醫生是這麼告訴她的。
「我們還要多久才到機場?」她柔聲開了口。
趁著大好的假日選擇到瑞士滑雪,沒想到竟遇上了輕微的雪崩。當時她幸運的逃過一劫,卻因為重心不穩跌在雪地里使護目鏡飛離,照在白雪上的陽光直接反射到她的眼楮數小時,造成暫時性失明。
醫生無法肯定的告訴她多久會好,可能幾天也可能幾個月,當然也有永久失明的可能,不過這種機率很低,比中樂透還難,她想自己不會是這千萬分之一。
「大概還要四十分鐘。」回答她的是滑雪度假中心派來送她去機場的司機。
「喔!」听到這個答案,華幼凌輕靠回椅背。這兩天來,她每遇到一個人就開始分析這個人的聲音,猜想對方的長相,這帶給她在黑暗中的少少的樂趣。
她的手輕觸著門把,然後車窗。
冷──外頭的冰冷幾乎使她打顫,她不發一言的讓車子送她到機場。
她要回台灣,她從小成長的故鄉。雖然在十幾歲時便到法國定居,但她每年都會回去一、兩趟,她相信回到那個環境會使自己心安,緊張的情緒可以因此得到舒解。
她的雙胞胎弟弟華杰現在也在台灣,並打算在近期娶他們最好的朋友──胡潁蓁為妻,所以就算是雙眼失明,她也得趕回去。
下著雪的馬路需要專注的開車,但司機卻因為低頭撿一張卡片而沒有注意到前面的路況。
一切發生在一瞬間,當他看到前面的車子突然緊急剎車,他立刻發出咒罵,用力轉動方向盤,但還是擦撞到了前面的車子,他們的車在覆雪的道路上開始打滑。
華幼凌眼楮看不到,根本就搞不清狀況,猛烈的撞擊使她心驚的放聲尖叫,她可以感覺自己的頭撞到了車窗,車子驀地停了下來。
她申吟著撫著撞到的頭。
「小姐,你沒事吧?」華幼凌听到司機緊張的問句。
微定了心神,她輕搖了搖頭,「我沒事,現在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撞到了什麼嗎?」
「擦撞到了別輛車子,應該沒什麼,我去看一下。」司機推開車門時,一陣寒風吹來。
她不禁拉緊自己的圍巾,腦中在此時,才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失明的自己,就這樣獨自回台灣,似乎不是個好點子。
黑暗緊跟著她,這一路會遇到什麼突發狀況都是未知數,失明給她帶來許多不便。
她心驚的坐著,除了外頭的些許風聲,什麼都听不到,這令她感到心煩意亂。
她討厭現在這個情況!手模索著,很快在自己的腿邊模到外套和帽子。
她立刻將毛線帽緊緊壓在頭上,然後緩慢且笨拙的穿起外套,接著慢慢的將車門推開。
雖然已經加了件保暖的羽絨大衣,但是車外的冷空氣依然使她發寒。她小心翼翼的站在似乎結霜的馬路上,听著不遠處的爭執聲。
「我們趕著去機場!」這似乎是司機的聲音。
「我管你們要去哪里,」隨後是一個尖銳的年輕女聲揚起,听來她正處于盛怒之中,「你給我在這里等警察來,我告訴你,這輛車是我二十歲的生日禮物,你現在把它撞成這樣,我看你怎麼賠得起!」
「這位小姐,如果賠不起的話,你現在找警察也沒用啊!」華幼凌慢條斯理的接話。
「華小姐,你怎麼下車了?」司機一看到她有些驚訝,「外頭很冷,你到車上等著吧!」
「沒關系。」她勾起微笑,很清楚嬌小的自己在這些高大男人面前是多麼的脆弱而惹人憐愛,但這是外表給人的錯覺,真實的她可不是如外表這般弱不禁風。
「你是誰?」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是要趕去機場的人。」華幼凌在黑暗中試圖踏出一步──安全!她露出個淺淺的微笑,再一步,但這次沒那麼好運,她不知踩到了什麼,踉蹌了一下。
「小心!」一道男人低沉的聲音出現,一雙厚實的大手同時握住她的手臂。
她驚喘了一口氣。
「你還好嗎?」看著這個東方女孩一臉蒼白與驚恐,瑞奇•華德順口問了一句。
這個聲音──很好听!
雖然處在驚魂未定之中,但對方手心的溫度卻讓華幼凌不由自主的安定了心神,身體感覺到有股突如其來的溫暖。
這厚實的聲音並不屬于她方才所听到的任何一個人。
「謝謝!」她緊緊的拉著他,好似他是一塊救命的浮木。
她太用力了。瑞奇可以感覺她不自覺的加重握在他手上的力道。
「瑞奇,」女聲再次發難,這次的聲音揚高了不只八度,「給我立刻離開她!」
華幼凌可以感覺握住她手的男人明顯遲疑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依言放開了她。
突然失去他的支持,她的心中立刻感到不安,這實在沒有道理呀!
瑞奇──這個男人的名字,听起來還算不賴,聲音也不錯,但是太听話了。華幼凌不由得在心中猜測要他放手的女人是什麼身份──妻子?情人?
「你找警察了嗎?」露亞一把勾住了瑞奇的手,對華幼凌揚起下巴,宣告自己的所有權。
「這位小姐趕著去機場。」瑞奇忍不住多看了華幼凌幾眼。
小巧的臉上掛著一副大到擋住半張臉蛋的太陽眼鏡,頭上的毛線帽也大得快要把她的頭給吞噬了,他心中突然有股沖動想要摘下它們。
他想看看藏在大眼鏡下的臉蛋到底是什麼模樣?是否真如她的身高般袖珍?
「那不關我的事!」露亞瞄到他打量的眼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對這個眼神並不陌生,這是一個男人欣賞女人的眼神。
在前些日子,瑞奇會用這樣的目光追隨著他的未婚妻──費琳•密特。不過在那婊子跟別的男人搞在一起後,他對她的愛意似乎已消去,雖然他們在公事上依然保有合作關系,但也僅止于此,至少在她眼里看來是如此。
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大好機會,早在她十八歲第一眼看到他時,就被他所吸引,只是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不管從任何角度看來都很完美的未婚妻,所以她可以說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但現在,她可能得到她所想要的,所以她一點都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而這個討厭的東方女人……她像是看蛆似的厭惡眼神瞄了華幼凌一眼,當然不能是威脅。
「她會趕不上飛機。」瑞奇盡可能按下脾氣,然後將她環在自己腰際的手給拉開,「這件事就算了吧。」
「她趕不上飛機,關我屁事啊!」露亞這次幾乎尖叫,對他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感到顏面無光,「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最好別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瑞奇的藍眸因為她的話而顯得陰沉。難不成這一輩子他都擺月兌不了自私又幼稚的女人嗎?費琳是如此,但因為愛她,所以他可以忍受,但露亞呢?一個他根本不想費心,卻被家人硬塞給他的丹麥公爵孫女兒──
「你是我的保鏢,」雖然注意到他臉部的變化,但是露亞仍相當堅持,「一切都要以我為第一優先。」
瑞奇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克制住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