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風穿了一件玄木青衣,乍看之下只覺著儒雅未見硝煙彌漫的蕭索,怎看都不像是一個奮勇殺戮的大將軍。憐星嫁給他,該會幸福吧。
正思索著,眼角瞥見一樓門口走進的人影,暗暗吃了一驚。
眼底的眸子一再地下沉,臉也跟著轉了過去。
他一直都知道小清跟蹤自己,當初只覺得好笑以及憐憫,這般作為又如何,管得住他的人就可以拉回他的心嗎?現在還女扮男裝找來百花樓,蘇千雪啊蘇千雪,你這樣又是何必?
蘇千雪手執紙扇,慢悠悠地走進來。風采朗朗,猶如清風明月,淡淡然之間有著一股自如之風,不禁引來姑娘們的側目與驚嘆。
老鴇也趕緊湊了上去,「這位公……」
話還沒說完,眼前就是一錠銀子,老鴇的眼楮直了。
小清擋在蘇千雪的前面,懷里又掏出一張銀票在老鴇面前晃了一下,低聲道︰「我們是白將軍的朋友,今日特地來與他啜飲,桂花酒都帶來了只差在你這里溫一壺,你只管我交代的去做,等會打賞是少不了的。」說著,銀票就遞了過去。
從未見過門口剛踏進來就這般大方的主,老鴇的眼楮都撐大了。
蘇千雪一眼望去,廳里坐的男子,個個色迷迷地與旁人調情,糜爛的景象讓她訝然,「走吧。」
希望不要看到表哥也是如此景象,她會失態。
老鴇走在前頭,一個勁地道︰「我就覺得公子氣質非凡,一進來就知道是達官顯貴。不知公子是白將軍的……」
「閑事莫問,我家公子與白將軍乃是拜把之交,哪容得你來嘴碎,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自然重重有賞。」小清冷漠地道,腰間的劍銀光一現,老鴇立馬噤聲。
走著紅木樓梯,慢悠悠地來到包廂門口。
蘇千雪在門口頓了頓,老鴇卻已經吆喝著開門進去︰「白將軍,這邊有位公子找您。」
一桌的人都朝門口看去,只見胖墩墩的老鴇身後站立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少年,頭頂束著淡綠的發帶,明眸皓齒頗有儒雅之風。
見著他,再看看白將軍,說不是朋友都沒有人信。
白沐風已有三分醉意,抬起頭來看到是她,酒也全醒了,整個人都驚得站了起來,「你……」
「白兄,別來無恙。」蘇千雪深深吸口氣走進去,攤開紙扇輕輕搖曳著,步履淡然,嘴角含笑,「蘇某今日听聞白兄明日就要遠赴邊關,特命人備了桂花酒給你送來。」
白沐風的左右各坐了賀蘭西和花魁,她瞧見隔著花魁還有兩個位子,便坐了過去,沒看到身後有個人影也漸漸走過來。
範姜軻走到唯一的空位上坐下來,抬頭正好與門邊的小清對視一眼。
小清驚得差點叫出來,天哪,相爺居然也在,小姐……她憂愁地朝小姐看去,但此刻的蘇千雪眼底只留著白沐風的影子。
「白兄,兩月未見,可有掛念蘇某?」蘇千雪吟吟含笑,淡然地問。
白沐風眼底思緒復雜,所有的話都哽咽在喉,她……她……她居然為了見他,來到這里。她可是堂堂國舅府二千金啊!
「白兄,這位是……」賀蘭西困惑地看著蘇千雪,見她身子骨瘦削,又略顯女態,腦海里卻沒有印象。
蘇千雪舉起杯子道︰「在下蘇竹,與白兄也算是肝膽相照的兄弟手足,往日我與白兄也最愛商討破軍之策,更深得他的精髓所在。」
賀蘭西更是刮目相看了,「能和白兄平起平坐,相談兵法的人這世上還真沒幾個,白兄你真不夠意思,這麼好的人才也不引薦朝中。」
「呵呵,說笑了,蘇某生性平淡最愛風月,不愛官場。」說著,用紙扇挑起旁邊花魁的下頜,輕然道︰「比起官場,蘇某更愛美人。」
花魁看著蘇千雪的謙謙溫和,不禁也泛起了紅潮。
這般俊俏的男子,皮膚比她們姑娘家還白皙,真的少見。而且身上還有淡淡的藥味,更覺得醉心。花魁殷勤地夾了一口菜送入蘇千雪嘴里,她也欣然接受了。
老鴇送來溫好的桂花酒,大家你來我往喝得暢快。
蘇千雪只是淡淡地看著白沐風,眼里載滿了欲語還休的溫柔,表哥,此去也要小心啊。北堂邊關地勢險要,最難在于盆地連綿,又有不少沼澤叢林,如若有個萬一……她的眼眸微閃,關切之意隱現臉上。
這是範姜軻從未見過的溫柔神情,仿佛是一個向來吃齋念佛的冷淡女子忽地改而有了紅塵俗世的牽絆,那眼底流露的神色仿若天上匯集的銀河,輕柔卻入了骨髓。
「咳、咳。」小清在她對面輕咳了一聲。
蘇千雪抬起眼眸,看到小清朝著她的左邊使眼色,她不太明白但也轉過臉去。
手里的筷子不禁掉了。
他……他……他是範姜軻!
心底頃刻激起了漣漪,像是波瀾不興的湖水突然被石塊飛速激蕩般,不能自已。
他怎麼也在這里?他和表哥又不熟,怎麼也在餞行行列?小清之前也沒有提及他也在啊。
但是……應該認不出來吧,她低頭掃視一眼白衣布衫,就不信他能那麼厲害認出來,回想過去他也沒正面瞧過自己幾眼,或許連她女裝的樣子都沒記清呢。
她朝他淡淡一笑,「蘇某敬相爺一杯。」
「你怎知他是相爺?」賀蘭西調侃道,「你猜的?還是你連相爺也認識?」
微怔,但酒杯湊近唇邊輕啜,神色依舊平靜,「東野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範姜相爺誰人不識呢,賀蘭兄。」她雖然養在深閨但對于外界人員的樣貌與品德並不陌生。她按著小清說的人物特征就知道表哥周圍的那些人到底是哪幾個了。
賀蘭西听見她知道自己,更是眉開眼笑了。
範姜軻只是看著她,「蘇兄剛才說常與白兄暢談兵法,不知可有談北堂的地形與戰略?」
正中下懷!她還在苦惱怎麼引來這個話題,「嗯,今日大家都在此,不如一起交流一番。」
「我們相信白兄的能力,一定能凱旋而歸。」賀蘭西道,其他的人也開始附和。
她卻沒有,只是繼續說︰「北堂最大的難題就是邊關百里內的沼澤地,馬匹根本就不能跨越,若在作戰中不幸摔落入沼澤,也難以掌握輸贏。」
「這種事,我們也知道。」賀蘭西皺眉,她怎麼盡說些掃興的。
白沐風知道她的意圖,主動端起酒杯朝她一笑,「不知蘇兄有何高見?」以前也總是她在參照了敵軍的地形之後,有一番進言。雖然不是每次都能派上用場,但也好幾次都靠著渡了難關。
她衣袖飄搖,轉出扇子,輕搖著,「人入沼澤是難免的,不單單是我們沒辦法,敵軍也同樣。但怎樣把傷害降低到最低點卻是關鍵。」徐徐地又道︰「一旦掉入沼澤,勿要亂動,動的速度越快沉得也越快。」
這個他們也知道,賀蘭西又問︰「就立著不動也只是減慢下沉而已,難道還可以因此上升?」
她點點頭,紙扇朝他一指,淡笑出聲︰「說得對。我們就是要掉下去再爬出來,幾次反復幾次,也一定能走出沼澤地。」
大家都吸了一口氣,還未曾听說掉入沼澤地可以自救的。
範姜軻也不禁朝她直直地看去。
她的神色清明,眼眸微眯,目光卻是定定地看著白沐風,這樣的眼神他並不陌生,就像是在憐星身上看到的一般。
可是蘇千雪卻是用著這樣的目光去看向另外一個男子,而且還是憐星的夫君。
心里莫名的不快,慢慢擴散。
她沒有注意到範姜軻微沉的神情,只顧把自己的信息告訴白沐風︰「如果想阻止下沉,不要盲目亂扭,而是有技巧地頭往上傾斜,先左邊再右邊,像這樣……」她自己坐著示範的動作,左右輕輕搖晃,把肩部受力上升的動作表示得很具體,「看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