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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是杰斯酒吧固定休假的日子。
晚上,經營進口酒生意的璩烈在五星級飯店舉行一場品酒宴會,杰斯獲邀出席。
這類聚會通常是璩烈招待嗜酒的客戶放松心情,順便品評新酒,以便日後他們能爽快簽下訂單。今晚,還請了現場樂隊演奏爵士樂。
杰斯試喝了幾杯新酒,順便和一些酒吧的老板閑聊,交換做生意的心得,之後就離開聚會。
杰斯搭乘電梯到飯店一樓,走進接待大廳,忽然听見有個女人和兩個人發生了爭執。定楮一看,發現那個女人竟是葉羽寧。
其實,認出是她,杰斯有些錯愕,因為她打扮得很野艷,妝濃得離譜做作,身上的短旗袍實在讓人心驚膽跳,緊就算了,裙子還短到好像一動就會春光外泄。
原本要離開的,杰斯卻定住,雙臂環抱于胸,旁觀他們的爭執。
葉羽寧氣急敗壞地對其中一個男人說︰「你沒告訴我要去陪酒,我以為是服裝秀才答應接的,現在你才說是飯局要我去陪酒,我又不是酒店小姐,這種工作我不接!」
「你以為你是誰?敢給我挑工作!上次惹的麻煩還不夠多?」蔡哥不甘示弱地指著她的鼻子怒罵。「對方是誰你知道嗎?日本唱片界的大老板松本先生!得罪他,你以為你在這行還混得下去?」
「混不混得下去,我已經不在乎了。」葉羽寧雙眸冒著怒火,甩頭就走。
蔡哥無法置信她真的敢走掉,哼了一聲,冷臉對身邊的小合說︰「那個小姐以為自己是Superstar,以後就算她跪著求我,我也不會給她任何工作,打電話給Lisa,叫她過來接工作。」
「可是,松本先生已經指名要羽寧去吃飯,怎麼跟他解釋臨時換成Lisa?」
「就說她重感冒,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這樣也不會嗎?」手機有電話進來,蔡哥接听之前,滿臉不耐地對小合說。
而葉羽寧怒氣沖沖地離開飯店後,卻在半路被太高的高跟鞋拐到腳,痛得她哀號出聲。
「真是倒楣透頂!」差點想月兌掉高跟鞋丟掉算了,猛然想到上次雨天沒鞋穿的倒楣往事,只好咬牙忍痛。
飯店離捷運很近,原本想省錢坐捷運,然而腳實在是太痛了,所以決定攔計程車,突然有輛重型摩托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卻煞住停在前方,戴著全罩式的那名騎士回頭對她說︰「喂,小姐,想搭便車嗎?」
葉羽寧以為自己今晚的霉運還沒結束,竟然有人不識相的想搭訕,她寒著臉不搭理對方,正要走開,杰斯月兌下安全帽,說︰「上來吧。」
發現在杰斯,葉羽寧仿佛看見救星,燦爛笑了起來,一拐一拐地朝他走去。
「真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盡量試著優雅跨坐上後座。
杰斯回頭睨著她,忍不住問︰「穿這麼短會春光處泄吧?」
「不怕,我在里面穿了兩條安全褲。」葉羽寧爽朗地笑了,聲音清脆悅耳,忍不住問︰「你怎麼會在這里?我還以為今天大倒楣透了呢。」
「去飯店品灑,剛要回家就看見你在跟人吵架,原本很擔心,沒想到你自己就能保護自己。」杰斯說。
「你都看到了?」葉羽寧笑臉微凝,垂睫哀怨。「你在旁邊卻不露面,心里該不會一直在笑我笨吧?」
「怎麼會呢。」
「就算沒有,大概也會覺得我很可憐吧,連我自己都覺得尊嚴被人踩在地上,什麼唱歌,什麼明星夢,一直被大家說太天真,想想我根本就是蠢斃了。」
似乎終于看透現實殘酷的那一面,也或許她只是累了,也倦了。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來台北?如果只是喜歡唱歌,在浴室里一個人唱歌多快樂,何苦作夢呢。」
摩托車停在路邊,引擎一直都熱著,杰斯听見她的自憐自艾,就把引擎關掉,回頭看著她——
眼淚滑落,在那張被厚厚粉底涂得白白的臉上,彷若兩條骯髒的蜿蜒小河。
夏季夜晚的氛圍淒慘無比。葉羽寧垂著頭沒看他,默默掉著眼淚。杰斯只好嘆口氣,勸說︰「愛因斯坦若沒有夢想,怎麼提出相對論;愛迪生如果沒有夢想,我們現在連盞路燈都沒有;當年的貓王若沒有夢想,現在哪有流行音樂可听;六O年代的嬉皮如果都沒有夢想,搖賓樂會誕生嗎……再往回推,巴哈如果沒有夢想,古典樂世界少了他會變成什麼模樣……總歸一句話,世界是靠著夢想來推動的。」
「不過,不是我愛說你,沒看清楚就簽約,這種錯,你就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以後,記得逐夢踏實就好了。」
杰斯不愧比葉羽寧年長,講道理時竟可以像寫作文那樣列出一長串。可是,在葉羽寧心中,也許只是需要一個朋友溫柔的擁抱,告訴她世界並不是都這麼冷漠的。
偏偏杰斯好像特別不解風情,淨搬出一堆古人來說理,听到最後,葉羽寧反而哭不下去,還忍不住笑出聲。
「不錯,你還笑得出來,振作一下,就會恢復了。」杰斯酷酷地說。
葉忌寧臉上的妝哭得花花的,抬起濕濕的假睫毛,眼楮紅紅的瞅著他。
「我才不管那些作十的人發生什麼事,你就不會溫柔抱著我,安慰說叫我不要哭之類的嗎?」
「好笑了,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干嘛把我?」找麻煩嗎?
「我還以為我們是不錯的……呃,朋友。」她柔柔地,也很認真地看著他,問︰「不是嗎?」
夏天的微風輕輕吹動她黑長的發絲,他的薄唇向上彎起,溫柔微笑。
「我們確實是朋友,而且,我愈來愈看好你了。」
杰斯沒有解釋最後那句是什麼意思,隨即啟動引擎,順著街的流向載著她揚長而去。
而她則把臉輕輕靠在他寬闊的背上,讓疲倦的心有個依靠,雖然不知道杰斯願不願意讓她這麼做,但她想,就暫時借用一下,當個溫暖的避風港吧。
第5章
說好兩人只是朋友。
秋天來臨,葉羽寧發現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在悄悄改變,接近凌晨三點,酒吧即將打烊,卻還有零星的酒客沒離開。杰斯已經把游戲台附近的燈關了,葉羽寧邊打呵欠邊擦拭空的桌椅,就連唱機里喧囂的搖賓樂也靜止了下來。
沒過多久,只剩下最後一名女顧客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杰斯聊天。
每隔一陣子,葉羽寧總會看見一些女人穿著低胸衣服流連吧台,喝著和酒吧粗獷調性不同的雞尾酒,眼神曖昧地找杰斯聊天。
甚至一兩個行徑比較大膽的女人,言語中明顯渴求杰斯施舍一些感情。
然而杰斯卻始終不為所動,輪廓堅毅的臉龐,酷樣的姿態,不給女人任何可乘之機。
葉羽寧听過的杰斯唯一一次戀愛,就是和梁子桐的那段。
有一次,葉羽寧和杰斯去采買食物,在路上,好奇問過他︰「為什麼不再談戀愛了?」
杰斯沒有想很久,就回答她︰「刻骨銘心的感情一次就夠了,不需要多,剩下的如果都是露水姻緣,還不如打開電視看球賽,看書也不錯,甚至連看世界地圖都很有趣。」
第一次听見看世界地圖比看女人有趣。那時,葉羽寧差點在機車後座笑翻了。
今晚,最後一名婦人在接近快打烊的時間,卻一進沒離開的打算。葉羽寧頻頻打著呵欠,擦拭完桌椅,把鏢靶上的飛鏢全部取下收拾好,連動手動腳都收拾好了,那女人還是沒走。